献图

133
1490
1

楔子

地球是一个蓝色的星球。虽然在无数过客眼中的“大千世界”里,它普通而渺小,只是宇宙中的一粒蓝砂。但是对于生活在这世界中的人类来说,它是一方广阔的天地。

整个星球上广阔的水域中,有几片形状和大小各异的大陆。最大的大陆,云集了整个星球上最为众多的文明。它像一朵盛开在海洋中的莲花,周围的花瓣,变成了东方的大河平原、东南的热带岛链、南方的季风次大陆、西南的沙漠、西方深入海洋的巨大半岛、以及北方无边无际的寒冷与贫瘠。每一个花瓣上,修建了多姿多彩的建筑,写满了波澜壮阔的史书,矗立着一座座各具特色的丰碑。无数的河流从中央的高山,向四周的海洋流淌,浪花里淘尽无数英雄人物。这片大陆,被称作第一大陆。

第一大陆的旁边,有一片绿色的大陆,仿佛荷叶。它同第一大陆相比,更加生机勃勃,生物种类繁多,但是这里瘟疫横行,野兽聚集的大陆。万物生灵在六道中快速轮回,当其它土地上的人,穿起衣服、长袍、骑上骏马的时候,这片土地上的人却仍然衣不蔽体,与野兽共舞,因此这里被称作第零大陆。所谓的零,既代表“更早”,也代表“原始”。

与第一大陆隔海相望的,是第二大陆。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她拥有含蓄的美丽,但一样拥有迷人的三围。巨大的中纬度领土让她成为了一片美丽富饶,但并不瘟疫横行的处女地。而中央狭窄的地峡,是她令人印象深刻的束腰。束腰的下面拥有美丽的雨林,巍峨的山脉与瀑布。但这样一片神奇的土地,却被大海分割在第一大陆的对岸。只有最北端的那条半岛,让第一大陆和第二大陆在这世界的尽头相遇,他们仿佛在这刺骨寒冷的地方深情的接吻。但这陆地的接吻,又是如此的若即若离。毕竟对于生活在陆地上的人类来说,他们在进入太空之前无法从高处俯视这浪漫而壮观的一切。

除了上述的第零、第一、第二大陆以外,还有第三大陆。她是地图最底下的冰雪公主,通体洁白,纯洁无比。不像其他大陆,早就被国境线分裂成不同颜色。人类经历过对各个大陆剑拔弩张的时代,对她选择了遗忘,把她还给了企鹅,让这里成为了地图上的一片白色的乌托邦。

渺小的人类自从学会了写字绘画之后,就开始思考如何描绘自己脚下的土地,于是他们发明了地图。可以在方寸之间,将无边无际的土地展现在眼前——或山川险恶,或一马平川,或寸草不生,或郁郁葱葱。如今,站在从地图面前看世界,会觉得这个世界是平的,它被各种航班和通信的网络集合成了一个四通八达共同体。但实际上,它早就被各种利益与偏见,各式各样的“先来后到”“近水楼台”分割的面目全非。只有那无言的地图,讲述着和史书同样精彩的明争暗斗。

我站在用铁链连起来的大船上,感受着江水的颠簸,俯瞰着长江的江面。这个场景,让我回想起一年前我在碣石山上看到的一切。

当时,我面对的是大海。虽然我拥有雄兵百万,早已消灭了北方的袁绍,更北伐击退了乱世之中内侵中原的乌桓。按照我的军师,郭奉孝生前的计策,安定了遥远的辽东。但是汹涌的大海,让我立刻感到了一丝无法逾越的恐惧感。

大海用无边的苦涩,不休止的咆哮,以及从中吞吐而出的日月星辰,向每一个企图征服它的人宣告自己就是一切的终点。也许是终点吧。但不可否认的是,如今即便面对远比大海狭小的江面,我们的将士仍然感到恐惧——他们是北方人,不谙水性,不适应船上的颠簸。纵然知道长江的对岸是肥沃的江南,但是任何人都不愿意在这天堑面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毕竟无论是怎样的陆上好汉,在这未知的水域面前,随时都可能掉到水里喂王八。

在这紧张的气氛中,士兵们突然兴奋了起来,因为远处江面的浓雾中冒出了几条船。船越来越近了,大家能看到大旗上面写着一个“黄”字,那正是前来投降的东吴将领黄盖的船。今年早些时候,东吴迫于军事压力,早已向我们大汉称臣。士兵们都认为投降的黄盖要来了,胜利就要接近了,享受荣华富贵的好生活就在前面。而对我来说,铜雀台早就已经建好,只等着东吴二乔在我面前婀娜地展现着她们的躯体。然而,我身旁的一位独眼将军一直沉着冷静,“主公,这船有些可疑。”这位是夏侯惇将军,他曾经在战斗中失去了一只眼睛,但是丰富的经验却让他对战场形势能有更快更准的判断力,弥补了身体的残缺。

刹那间,狂风大作。远处的江雾散开了,露出了更多东吴战船。我瞬间惊呆了,这些战船仿佛不是来投降的,而是气势汹汹地向我方发起进攻的。而此时,我们的将士们只在想着胜利后的欢乐,全然忘记了大战在即。

“火!着火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我发现最前面的那艘船着火了,正飞快地向我们冲过来。后面紧跟的几条船同时燃起了熊熊烈火,形成一道水上的火墙,顺着呼呼作响的东风向我们冲了过来。我们虽然拥有八十万大军,但此时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火焰瞬间吓得六神无主。“你!下去!把铁锁解开!”夏侯惇训斥一个吓得尿裤子的士兵说。那个士兵只好小心翼翼地爬到船下面。但还是失手落水,随着沉重的铠甲一起沉了下去。

“轰隆”一声,燃烧的船撞上了我们这些用铁锁链起来的大船,火势迅速蔓延了,铁索被烧得滚烫。我看见一名即将被烧沉的船上的士兵,想要顺着铁索爬到别的船上,但立刻就松手掉落到了江水里——太烫了。还有一名士兵刚刚九死一生地逃到了其他船上,但立刻被那艘船上原有的士兵推了下了滚滚长江中。就在我们的将士因为大火而狼狈逃窜的时候,东吴对我们发起了猛烈的进攻。无数的箭组成了箭阵,如同倾盆大雨一般从天而降。伴随着一声声箭头插入铠甲、木板、皮肉的钝响,以及无数刺耳的哀嚎声,我们的军队正遭受无情的屠戮。由于我们陷入混乱,毫无还击能力,尽管有号称八十万大军,但也只能如同猪羊一般任人宰割……

多年以后,我每当想起这九死一生的一幕,都会对无边的水域感到恐惧。伴随着隐隐的偏头痛,我只能在地图前幻想着江南,或许还有碣石东边更大更广的海洋。如果奉孝还活着,或许也不会让我犯下如此的错误吧。神龟虽寿,犹有竟时,大江大海,这就是我的边界,不可逾越的天堑。但是,时间早已不再等待我。只有长江滚滚东逝水,太阳东升西落。日复一日,半明半暗的晨昏线抚摸着地图上的江山。

西

渭城的酒馆,雨后空气清新。窗外的翠柳,像身穿绸缎的少女,随风起舞。她们身旁的黄鹂发出悦耳的鸣叫,显得这里的一切生机勃勃,让人不想离开。

“元常兄,西边这关口出了以后,就没有故人了。不仅仅没有了熟悉的你我,甚至没有了和煦的春风,只剩下漫天的黄沙伴随着若隐若现的羌笛。”陶醉中的我突然愣住了。我回过神来,我的好友王维正在为我倒酒。“喝了这杯家乡的酒!咱就一醉方休。”

第二天,我睁开惺忪的睡眼,发现不知道为什么天上竟然下起了皑皑白雪。我没有管更多,只是骑上了我的白马,和一群各式各样的商贩、僧侣一同出行了。这种白马来自西方,虽然不如东亚的马那样吃苦耐劳,但是力量很大。

我继续西行,飞檐斗拱逐渐在天际线中消失,而那些一座座四四方方的石头房子越来越多。这些石头建筑物和沙漠、悬崖融为一体。虽然婀娜的杨柳,鲜艳的花朵逐渐消失。但小镇上,姑娘们的衣服是那样鲜艳,在黄土和裸露的沙石前显得更加动人。无论是布袍缓带,还是各式各样的面纱和头巾,她们的面孔也在发生逐渐的变化——亲切而平凡的面孔,好奇而神秘的面孔,被遮掩而无法辨认的面孔。但是,随着环境变得越来越干燥,而逐渐发生各种奇怪的变化。

终于,我来到了一片湿润的土地,这里仿佛也有东土大唐的小桥流水人家。在这里,歌声优美,瓜果香甜,让人流连忘返。但是这里并不是目的地,我们一行还在继续向着太阳落下的方向行进着,仿佛当年追逐太阳的夸父。

但是,最西边会是什么呢?没有人能告诉我。最东边,汪洋就是界限。虽然在无穷无尽的大海中,有个将我们的都城长安复制于弹丸之地的日出之国。而西边的黄沙和各中番邦胡人,是另一道无形的界限。虽然我们自称中央,自诩天下。但是我也隐约感到,这里的宽广与复杂,似乎超过了我们熟知的中原。或许在这里的人心中,他们对于“中央之国”也有自己的一个与我们不同的定义吧。

我继续西行,气候更加干燥,也许是远离东方的大海的缘故吧。但是这里的人们对我的眼神不再仅仅是是热情,也不再是好奇。有时候也有些恐惧,甚至于怨恨。然而,这种不安的情绪也是双向的。不仅仅是陌生,更重要的是环境的恶劣,也加重了我们之间的紧张气氛。

突然间,天上下起了雨。久旱逢甘霖,仿佛他乡遇故知。人们相貌不同、言语不通,但是面对如此情景的时候,悲欢是相通的。一位长相与我相差迥异的老者,流出了激动的泪水,同时向天上大声高呼一些我无法听懂的话语。

“这雨水,是亚特兰蒂斯最后的眼泪啊。”一名略懂各类语言的胡人僧侣对我说到,“但是,没有人知道亚特兰蒂斯是谁。她,为什么在这里流尽最后的泪水。”我也感到了一丝伤感,此时回想起了曾经在长安的快乐时光。突然,我灵光乍现。我意识到了亚特兰蒂斯在哪里,就在西边——比西边更西的西边。

于是,我继续骑着白马,向西赶路。终于,不知不觉中,我来到了一个与长安一样金碧辉煌的大城,但是这里的气氛中似乎弥漫着一股不安。为了能补充接下来的路钱,几位当地人带领我来到了一座制作宣纸的作坊里面。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来到了这里?”作坊里面竟然有几位和我面孔相似的人。“我们是留在波斯,继续造纸的匠人。”

“请告诉我,亚特兰蒂斯在哪里?”我不假思索地说。虽然这是我再次在他乡遇到了自己熟悉的相貌,但总觉得有些突兀。

“你疯了吗?那是世界的尽头的一片汪洋!在西边无尽的黄沙更靠西的地方。”伴随着愤怒的言语,我突然置身于大海之上,空中雷霆大作,而周围是一片汪洋——我也忘记了自己不知道为何会在这里出现。伴随着无边的恐惧,我两脚一空,落入了水中。

……

终于,被冲上海岸的我醒了。这里大概就是亚特兰蒂斯了吧。这里和东海一样,海风中充满了咸味。但是,这里阳光强烈而刺眼,不如东方的太阳那样和煦——我也终于意识到了,东土大唐,未必是世界中央。在白色的沙滩和蓝色的海天之间,我竟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穿着和长安城里的人似乎一模一样。

“苦海无涯。亚特兰蒂斯!”背影在海边高呼。

“你是?”我踉踉跄跄地向他走了过去,全然不顾自己曾经经历的荒诞。

“大海的西边,本来还有一片陆地,名叫亚特兰蒂斯。”背影继续吟唱着。“但是,亚特兰蒂斯沉入了大海,从此西出阳关无故人!”说着,背影转过了身来。

“王维!怎么会是你?”

“你该起床了,否则没法继续赶路了,元常兄!”

我被王维拽出了被窝,摔下了床,好痛。原来,这一切都只是昨天晚上醉酒后的一场梦。但是,那没有故人的阳关西侧,到底是什么?而神秘的亚特兰蒂斯又在哪里?也许,我们终究在未来的某个日子重逢她的眼泪。

今天,我抵达了马六甲。炎热,潮湿,蚊虫肆虐,完全不像我曾经生活过的土地。但是,上天,神圣的父,指引我们将教义传向各地。

我们生活的土地,其实是一个球。每一点都可以是世界的中心,但也并不是世界的中心。我虽然出生在大陆最西边,每天都能看见太阳沉入西边的大海,但大陆的最东边,那里的人们或许会更加熟悉太阳每天从大海中冒出的场景吧。虽然我们对其了解甚少,但是我知道如今我脚下的马六甲是这一切的分界地。

很早以前,有位名叫柏拉图的哲学家曾经预言,我们西边的大海中,有一片神圣的土地,亚特兰蒂斯。可惜它最终沉入了海底,但这也让这片无边无际的海洋拥有了相同的名字。而人类的渺小,即便巨大的帆船,也无法穿越无边无尽的海洋。数百年来,我们用肉眼回望那天边的地平线,虽然那并不是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野兽,并不是呲牙咧嘴、触角蜿蜒、面目狰狞的魔鬼。但是,地平线给我们带来的恐惧,并不亚于这些实际的骇人造型。曾经有些水手说,地平线的另一边,是悬崖,是瀑布。大海会像瀑布一样往下流,流到天边的无尽深渊中。无论是多么雄伟的船只,都会被地平线吞噬。

后来,我们通往东方的土地,因为战乱而被阻断,这让我们寸步难移。但是我们隐约记得,地球是圆形的。不断向西,也能到达东方,于是我们开启了对西方无穷大洋的向往。大约一百年前,哥伦布发现了这片新大陆,并以他自己的名字命名,亚美利哥。也许冥冥之中,这里就是上天给我们安排的应许之地。从此之后,亚特兰蒂斯,虽然仍然不是陆地,但是至少它再不是“边界”的代名词。这片海洋两侧,都被我们一一探明。海洋从此不再是边界,不再是未知的毁灭深渊,而是新的开始,通往新的天地。无数野蛮落后的原住民,信仰了我们的上帝,与我们的命运融为一体。他们放弃了原有的图画文字,逐渐变成了ABCD。也有无数企图逆天而行者,遭到了无情的制裁。

如今,我们翻越了炎热的南方大陆,穿过了好望角,到了新的大洋,以及遍地黄金的印度。这里虽然仍然比较原始,但是好歹人们懂得制造车轮。他们相信,世界万物都在轮回之中,也把表示“无”的0作为一个数字,和其他表示“存在”的12345,统一起来,放到了数字的系统中。如今,这片大陆的海岸线上,逐渐有了我们的城堡,十字架和教堂,在这里耸立而起。

如果我们继续沿着起伏的海岸向东航行,古书上曾经说过,我们最终会到达一片名叫“秦那”的土地。然而,这里的人自居世界中央,因此自称“中国”。相比于印度,中国更是一片神秘的大陆。这里的原住民可远远不是我们在亚美利哥那里发现的那样羸弱孤苦,他们拥有古老的文明,早已和我们不相上下,甚至可能超过了我们。相传,他们曾经用爬虫吐出的丝线制作衣物,用黑色的石头燃烧取暖……

一个月后,我启程从马六甲北上,前往一个名叫“妈港”的地方。可惜我在航行期间染上了疾病,也许是因为身体不适应这样一片太阳从东方的海水中冒出的景象,从而感到天地都在翻腾。

靠岸后,我身体健康逐渐恢复,也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还在这里认识了很多新的朋友。他们布袍缓带,才思敏捷。在未来几年的生活中,虽然一样历经坎坷,但是受益匪浅。逐渐地,我熟悉了这里的山山水水,烟雨和潮汐,也熟悉了每天升起于东海的朝阳。但我也并没有忘记传教,向他们宣讲那天上的父。虽然这里的人们勤劳能干,坚忍不拔,并拥有一种居于天下之中的自信。然而,也许冥冥之中,自认为中国,自认为“中”,就是他们最大的弱点。

传教士利玛窦先生今年已经来华16年,经历了多年的交流,他将西方带来的知识翻译成中文,并按照中国人对神的认识,重新进行了翻译和造像。这些年来,在南雄的瞿太素引荐下,利玛窦先生认识了不少有学识的中国人。在南京,他认识了我、礼部侍郎叶向高、泰州学派的李贽,还有一名自称吴其任的书生。吴生屡试不第,但是对西学颇感兴趣。在利玛窦翻译各类中西经典的时候,帮了不少大忙。利玛窦十分喜欢这位弟子,向他讲述了很多泰西的智慧和知识。

记得有一次,我们来到了我的家乡,南直隶的上海县,这里是长江的入海口。在海岸边,利玛窦看到了从东海中冉冉升起的太阳,说,“在我们那里南边有一大片宽广的海,但是包裹在陆地之中,故名地中海。地中海日光明媚,但太阳在西边的大洋中沉下,这片大洋和地中海的交汇口,直布罗陀,是咽喉要道。在中国就没有这样的地方,和我们的习惯完全不同啊。”吴生想了想说,“其实,中国的直布罗陀就在你的脚下。上海县,这里是长江的出海口。长江水域繁杂,游船往来,仿佛中国大地上线条形绵延的地中海。然而,曾经也有枭雄因为无法横渡长江,从而功亏一篑啊。”利玛窦突然反应到“你说的可是曹操?”我顿时一惊,“佩服佩服,曹操东临碣石,以观沧海,但最终因为赤壁而败走。但没想到他的故事,被几百年后,来自这个大陆另一端的人所熟知啊。”“过奖了,徐子先。”只见利玛窦微微一笑,像中国的儒生一般谦恭了起来,然后他继续讲,“曹操虽然一世之雄,但还是最终被大海大江封闭了自己的疆域,困在了一方。但是现在我们发现,大海并不是一切的终点,而是起点。”吴其任叹了口气,“或许,地球仪才是世界真实面貌。环绕一周之后,就会回到原点。只是可惜,地图上是看不到这些的,而地球仪却又不能让人一眼看见世界的全貌啊。”

如今,我们三人一同沿京杭大运河北上,前往整个帝国的心脏,北京。去觐见天子,万历皇帝。经过几个月的舟车劳顿,我们终于抵达了。随后,我们几个就着手安排制作送给万历皇帝的礼物,有自鸣钟、万国图志、大西洋琴等精美的西洋器件。为了表示礼尚往来,万历皇帝也让一些礼部官员,安排送给利玛窦的礼物。吴其任自告奋勇,与这些礼部官员一起来商量安排计划回赠的礼物。但他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礼物中需要有一块可以方便拆卸组合的屏风。

终于,到了交换礼物的日子。伴随着“徐光启、利玛窦、吴其任前来觐见皇帝”的号令,我们三人一同进入了紫禁城的太和殿。利玛窦拿出了自鸣钟、大西洋琴、地球仪,让万历皇帝倍感好奇。而最后展出的地图,坤舆万国图,中国被放在了世界的中央。“皇上,这是您的江山,您在世界的中央。”利玛窦介绍说。只见万历皇帝的眼睛仔细端详着地图的最中央,端详着这片世界上最大的大陆和大洋之间的土地。曹操曾经赞颂的东临沧海,王维曾经感叹的西出阳关,如今只是这片图上狭小的一片区域。但皇帝十分兴奋,仿佛拥有了大半个天下。但我发现,他的龙袍上的正龙,唯一一条面向我们的龙,姿态十分威武,但表情却也是分迷茫。

这时候,该轮到我们回赠礼物了。吴其任一声招呼,几个太监将一座精美的屏风搬了上来。我们发现,这片屏风上也有一个和万国坤舆图一模一样的地图,雕刻得十分精美。但是和万国坤舆图不同,这个屏风可以方便拆卸,分为十二块。每一块的正上方写着从子到亥的十二地支,正下方则刻着对应的兽首。中国正位于屏风的中央,正上方的“子”字赫然醒目,代表着起点,也代表着中央。皇帝与在场的群臣看见这一珍奇物件之后,无一不感到自豪,感到自己的礼物胜过对方。

“且慢。”吴其任随后招呼了一下太监,之间太监们把中国东边的大海上,寅和卯两块的屏风之间的缝隙拆开了,又把原本分开的未和申,两块屏风合并了起来。此时,我们发现中国竟然位于世界的尽头。东边的大海被分裂成了屏风两侧的两部分,仿佛有些大臣感到恐惧,也有些人感到了愤怒,因为堂堂中央大国,怎能偏安一隅。

“正如地球仪所示,世界是圆形的,向东可以到达最西,一路向西也能到达东方。因此,中国是世界的中央,但是任何地方都可以成为世界的中央,现在的屏风上,利玛窦先生的家乡,变成了世界的中央。中国在大陆的东边,而这里是一直向西的大陆尽头,我们能看到巨大的西洋。但是,大西洋不是终点,而是开始。一百年前,一位名叫亚美利哥的人发现了这片大西洋更西的陆地,也就是中国东边的汪洋中,更远更大的陆地,并将它命名为亚美利哥。之后的泰西人士无一不向往此地,布教于斯。这也是他们能够绘制这整张地图的原因。长期的征战和传教,已经让这片海域两岸遍布了十字架。”吴其任介绍说。

接着,他让太监又拆开了戌和亥,把大西洋西边的新大陆放到了屏风中央。波斯被拆裂,放在了屏风两侧。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就连利玛窦先生也流露出了从来没有的神情。

“此地,如今并无强盛之文明。然倘若他日为人所占,拥东西两洋天险,大陆固有之沃土,可称雄全球,居于至尊至中之位。”吴其任指着新大陆说。

“那么,到底何处才是天下的中央?”万历皇帝问。

“臣以为,哪里都可以是天下的中央,但哪里也都不是。坤舆万国全图虽然显示了世界上海陆山川的位置,但是并不能体现地球是圆形的。”吴其任坚定地回答道,“因为实际上,地图的两侧并不是世界的尽头,一直向东也能到达最西。正如从子丑寅卯到辰巳午未,最后到申酉戌亥。亥年过后还是子年。天时会轮回,地面的方位也是。”

听了这番讲解,我感到醍醐灌顶。地图,可以把整个世界展现在我们面前,但是不能表现边界的连续。地球仪能够表现世界在一个球上,但是一眼是看不到的。而通过这样一个可以拆卸的屏风,刚好可以弥补二者的缺陷。但是,经过吴生的发言,大臣们议论纷纷,都觉得这像是邪门歪道,仍然觉得中央之国不应该不在中央。

“其实,我们通常都用把欧洲放在中央的世界地图。”利玛窦说,“但是为了适应中国人的习惯,我们就做了这样一张把中国放在中央的世界地图。只是,吴生用屏风告诉了我们,其实任何地方都可以是世界的中央。正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正如天干地支的轮回,我们的世界也在旋转中不断地轮回着。一直向东,你回来到西边;而一直向西,你也会来到东边。”

或许,唯有广泛认知世界,以器用辅助黎民百姓通达天下,方可为天下之中。我们是否还能在新的时代位于世界的中央,这一切都看我们自己的努力和争取,而不能再依靠大山大海对我们的保护,也不能只依靠江河对我们的滋润。这,就是古今未有的大变局。

尾声

这,只是地球上平淡无奇的一瞬间。但是,也是永恒而传奇的一刻。

因为,此时此刻,世界各地正在走向联通。虽然也存在着先来后到的次序,而让人们尊卑有别,但或许新的转机也在发生着。

第一大陆的最东端,在曹操曾经东临碣石的地方,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一个年轻人正在继续沿着寒冷的海风北上。如今又是秋风萧瑟,但人间早已经过了无数个春秋。他并不是因为北征乌桓,称霸四方而来到这里,而是因为异端邪说而不得不流落远方。可是他也是伟大的。他用东方木板灵巧的拼接,向世人展示了天下的真面目。他用自己的思绪,给这片整个星球上东临最大的大洋、西靠最广的大陆的土地,注入了新的智慧。

此时的第一大陆的中央,阳关西边早已没有了故人。这里仍然是黎明前的黑夜,万籁俱寂。南侧的小西洋沿岸,一座座带有十字架的教堂在岸边建起,而内陆地区仍然一片昏暗。曾经诞生过的点点佛光,如今早已湮灭。

第一大陆更靠西的地方,仍然是午夜。但是被称作亚特兰蒂斯的大西洋早已经不是边界,而是新的开始,无数的航船在这片海域上驰骋,让隔绝上千上万年的第一大陆和第二大陆从此连通起来。

然而,亚特兰蒂斯仍然在流泪。海风曾经把这泪水带到过第一大陆最东边的人看见过的地方——在遥远的天山,曾经降下久旱后的甘霖。如今,由于第零大陆、第一大陆和第二大陆发展的不平衡,却被地图的开拓和沟通强行交织在一起,第二大陆上的原住民惨遭屠戮。在这个黄昏之时,第二大陆把土豆、番茄、巧克力之类的美食献给了第一大陆来的冒险者,但自己却要忍受屠刀、枪炮和瘟疫的折磨。而在第零大陆,第一大陆西端的那些贪得无厌的人们,将一船一船的第零大陆的热带原住民如同牲畜一样运往这里。为此,亚特兰蒂斯留下了更多泪水——为第二大陆和第零大陆的流血而流泪。

翻过了这片大陆后,是又一片汪洋。这片汪洋,是世界上最大的一片水域,有无数小岛散落其上,其中也有不少远离陆地的健儿翱翔其间。他们暂时还没有受到第一大陆西端来的威胁。此时这里正直中午,人们乘坐独木舟往来于小岛之间。

群岛的最西侧,有一片狭长的岛链。岛链西侧正是第一大陆的最东端,就是一切开始的地方。然而,在岛链上最大的一个火山岛上也在发生另一场微妙的变化。这座小岛上的人自诩为日出之国,日本。他们曾经将第一大陆东侧最为繁华的都城,长安,复制在自己的国土上。但如今,他们有了新的模仿对象,。

“将军大人,我为您带来了火绳枪,还有你最喜欢吃的长崎蛋糕。另外,这是中国的皇帝送给我们传教士的礼物,或许对你有用。”樱花盛开的庭院中,一句蹩脚且带有西洋南蛮口音的日语传了出来。

伴随着木屐吱吱作响的声音,门关上了,但屋外仍然能听见巨大的木制屏风张开的一阵乱响。

评委点评 评语汇总
匿名 2019-09-13 02:31

说实话,这篇不大算是科幻,不过作者的文笔与表达思想的能力都很不错,读了很被触动。虽然说对历史的重读的确可以算作科幻,但那通常是指对历史解构后在其内插入科幻的元素,所以作为科幻小说,还是差了些。

匿名 2019-09-10 22:23

通篇过于平铺直叙。

李雷 2019-09-08 18:53

没有较突出人物和情节,也没有情感线,偏意识流。像是小说界的文艺片,给人感觉很好,阅读很舒适,但可能阅读市场不是太大。

匿名 2019-09-03 17:49

本文的思想内核很好,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阻碍,傲慢才是。对于“中央”的错误认知让东方古国失去了殖民探索的动力,在全球化进程中掉队。选取场景比较有代表性,第一人称叙述带入感很强,但四个部分的关联并不是非常明显。

匿名 2019-09-03 09:32

文笔很优美,但整体看起来与通常的科幻不一样,也许其中对世界的认识可以算是一种对过去的想象吧。建议除了对世界的认识,可以用地图或者其他的人或者物穿插其中作为一条故事线索,那么故事也许会更好。

投票需在微信中进行!

请在微信中访问本页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