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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苏芩十岁的时候,年龄超过九岁的她得以脱离地狱般的养育场,回到自己的家里,和父亲在一起。呆在狭窄的养育场里太久,苏芩透不过气,总要求父亲带自己出去玩。
那段时间是苏芩最快乐的日子。白云会在神隐峰山间玩捉迷藏,太阳会出来陪伴苏芩,蒸腾村中久积的雨水,带来秋日的凉爽。苏芩会踩着银杏叶铺作的黄金海洋,与爸爸玩着灌木丛间的捉迷藏。听父亲说,在这里曾有一座古碑,上面刻着“会有人带来永久的和平”一行字,后来被村民们砸烂,说渴求和平是懦夫的表现,真正的男子汉要挺身而出,用强有力的武力保护世外村。
她见过最神奇的是,世外村外只有一条径流,可流经三台五层楼高的烟囱后就会变成两条。这还没完,村外的小溪是从神隐峰的岩壁中奔流而下,携带数不清的荧光晶体,浑浊而狂莽。苏芩曾在爸爸不注意的情况下偷偷尝了一小口村外的水,当时嘴里就和打翻了酱油铺似的,苦的咸的涩的酸的一并在嘴里炸开,直让她恶心到吐了,连声音都变得嘶哑。
绿潮涌进烟囱旁的泄水口,喷涌出让人难以忍受的热气,就消失不见,随后在烟囱前的排水管道中形成两股水量几乎无差别的径流。爸爸让苏芩尝过左边的水,甘甜带劲,整个喉咙都得到了滋润。而右边那条径流,爸爸告诉她说是流进村里的大湖,给鱼儿喝的。
烟囱神奇的地方不仅在于这里,父亲曾告诉苏芩,这三座烟囱就是用这条来自神隐峰上的绿潮来给世外村发电的,就是产生能让耕田机运作、让广播喇叭发声、让不乖的熊孩子为之嘶吼畏惧的力量,这叫做“电力”。
“就像是村里的大水轮一样吗?”苏芩曾经问过,世外村的水轮能够利用水流的冲击来提水,她想当然地以为是这样。
“不是。这些东西是用从绿潮里分离出来的什么东西来发电的,好像叫重什么……第二个字记不得了。这样发电会很热,非常非常热,所以泄水口旁边不能待久了。”爸爸曾回答道,他也是从长老偶尔的零碎交流中听到的。
“那东西,我们的湖里没有吗?”
“好像没有,只有外面的世界才有。”
“外面?外面的世界是什么?”
苏芩很难想象还有比世外村更为广阔的世界。
“还记得你说以前天上下发光的绿鱼吗?那些鱼就是从外面世界的大海来的——”说到这里,爸爸就不肯再回答苏芩关于“外面的世界和大海是什么”的问题,极其回避。就连之后的玩耍,父亲也是非常沉默,一边粗鲁地抽着自己卷的烟,一边仰望着高耸入云的神隐峰。
原本无忧无虑的室外活动,最后以哭闹收场。在之后,苏芩从长老那里听说,自己的母亲就是为了看看所谓的“外面的世界”,而毅然决然地抛下成婚五年的父亲和三岁大的自己,成为世外村第一位选择脱离武装队而去闯山的女性。当时,没人欢送她,只有母亲一人孤单的离去,要知道,闯山对于世外村而言是无上荣耀之事。
自那以后,父亲经常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卧室里,抽着烟,凝视手中留有苏芩妈妈身影的照片,任凭房间里弥漫着烟气。有时候,苏芩推开门偷偷看父亲,会看见爸爸把右手放在两腿之间,不断地抽动,坐着奇怪的动作。苏芩推开门去问,父亲就会紧张兮兮地麻利穿好裤子,发出尴尬的干咳。
“芩芩,你永远是爸爸的小宝贝,是不是?”之后,父亲经常会问出这样的话,尤其是在酒醉后,会把苏芩搂在怀里,粗糙的手掌在她裸露的脊背上抚摩,头埋在她胸口,嘶声哭泣着。有时候,会有奇怪的东西顶住她的背,父亲抱久了,还会出汗,让自己的背变得黏糊糊的。
她甚至怀疑爸爸是不是在床上偷喝豆汁。
苏芩那时候还小,不懂大人的事情,只认为是爸爸想妈妈了,还在内心祈祷,希望妈妈有一天能回来。
妈妈离开家后,苏芩一直和父亲睡在同一张床上,听着父亲微微的呼噜声进入梦乡。可自从发现父亲奇怪的举动后,苏芩在睡觉时会感觉父亲的手会穿过自己的睡衣,有意无意地搭在她的胸脯上,不时还摩擦一下。
“爸爸……”有一天,苏芩开口问答,“你是在想妈妈吗?”
半睡半醒的父亲一怔,清醒过来,手本能地缩回来,以某种深邃的目光凝视着苏芩。之后,他抚摩起苏芩的脸庞,眼睛里流动着芒光,苏芩以为父亲要哭了,赶忙紧紧搂住他,像照顾婴儿一样拍拍父亲的肩膀。
“你长得好像你妈妈。”父亲答道,他在苏芩的脸上吻了一下,“是的,你不要怪爸爸,爸爸和你一样,也很想妈妈。”
“那你为什么要……摸?”苏芩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她不自觉地把头埋低。对,自己当时问过阿琴这件事情,阿琴的表情非常惊讶,并表示自己和父亲是分床睡的,从来没有过这事。可惜自己当时没敢直接说出来,怕父亲打骂。连对父亲说起在养育场里被欺负的事情,他都是怪罪自己不够强大,没有保护好自己。
“因为……因为啊……”父亲一时没能回答,“因为你是爸爸唯一的宝贝了,只要有你在,你妈妈就在。答应爸爸,永远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嗯……好。”
这样,苏芩也没再将父亲的这些动作当回事,心里倍加思念长时没有归家的妈妈。也就是在那时候,苏芩结识了那位可以称得上是她男朋友的那个人。
盛夏时,家里的饭菜忘记收进冰柜里,发臭了。父亲便给了苏芩一点零花钱,打发她去村里的公共食堂吃饭。苏芩发自内心地不想去那里,因为没有养育场的小伙伴聚集在一起,她的饭菜很可能被抢走。趁着阳光尚未毒辣之时,苏芩跑去阿琴阿虎家想找他们一起去,有个伴总是最好的,这一次,他们俩似乎都不在家,没有人应门。
攥着父亲给的二十元钱,苏芩硬着头皮走进公共食堂,点了份三元的蒸白菜叶,缩在角落里,时不时抬头看看四周有没有恶霸流氓找上门来。幸运的是,完全没有人注意到这份不起眼的蒸菜,苏芩正准备赶回家时,口袋里的零钱不小心滑了出来,正好掉到一伙走着海步的平头古惑仔前头。还没等她去捡,就已经被包围住。
他们对苏芩露着微笑,却吓得她退到了墙角,浑身颤抖。古惑仔们有意无意地显出他们兜里揣着的小刀,刀刃每一下明晃晃的闪烁都让她心跳加速,耳膜嗡嗡响,牙关上下掐架。
“哟,小妹妹,年纪不大,这里挺大的。”有位平头男亮出刀来,在苏芩胸前戳戳。
这时,一位满脸横肉、生着剑眉的高大男孩出现在苏芩面前。他一把推开推搡着的古惑仔们,就像是推开阿猫阿狗,男孩抢走他们手中的零花钱,拉起阿琴的手往外拽。
“册那!敢抢我妹妹的东西!”
古惑仔们看这男孩体格高大,不同与以往打压的菜鸡,选择溜之大吉。苏芩不知所措之时,男孩将钱放在她手上,脸上紧绷的横肉舒展开,露出爽朗的笑容。
“早看那群傻逼不爽了。下次没有找到人一起来的话,随时可以叫我,在这块地喊我名字我就会听到。”
也就是在这一天,苏芩认识了这位叫做“子安”的男孩,论年龄,子安还比她大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