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博登录
我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回溯了,或许我刚踏入时间之外,又或许一切都是一场未完成的梦。
整个世界的烟火在我的视野里逐渐熄灭,彷佛莽荒古兽闭上了巨眼,这一刻,我有种感觉,这个世界正在逝去,像那些一个个前仆后继死去的古老时代一样逝去。
光彻底湮灭了,黑暗如约而至。
“‘他们’不只是‘他们’,还有你。”
博士的话梦呓般萦绕,又缓缓钻入耳道,深入耳蜗,在大脑皮层的颞叶上蠕爬啃食。
我的脑海里渐渐被一堆乱七八糟的琐事侵占,彷佛一股乱流涌入,搅乱着心神,我想用力咬下舌头刺激自己,却又无力合紧牙齿。莫名的倦意从四面八方袭来,眼皮沉重得像挂上了千斤的铁锭。
彷佛过了几秒钟,又像是过了几个世纪。
最后只剩下一片混沌未开的黑暗。
博士是对的,时间机器对我的意义不在于回溯,而是一扇门,通往连他都不知道的远方,通向“他们”。
我和博士都清楚的知道,那个留下标记的我,迟早会浮出水面,可能在第一次踏入时间机器之时,也可能在无数次回溯之后。
我渐渐有种沉入深海的脱离感,我开始放任困意肆虐,陷入这无人问津的梦境海底。
我的梦似乎在光怪陆离中丢了时间,给我一种亿亿年的错觉,浮光掠影,却又在刹那间惊醒。
“时间到了……”
一个声音在我内心深处响起,似曾相识的喃喃,彷佛仅仅为了唤醒。
旋即,微光在黑暗中闪现,逐渐清晰,缓缓增强。
我看不到自己的身体,却看到一片无垠的海洋,里面流淌的不是海水,而是宇宙的历史。
我发现自己正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越过一波又一波岁月的浪潮,游向时间海的深处,一切如白驹过隙般闪过,瞬间发生,又在瞬间湮灭,但足以
我瞥见千千万万个时代和生命。
大爆炸的火焰在虚空中绽放,宇宙出现了。
第一束极细的光终于从黑压压的天穹中探出了头。
第一滴雨水拍入滚烫的土地,升腾起,又落下。
海枯,石烂,日转,星移……
生命之船从远古不息地向未来进发,上了岸的鱼在惊喜,嫩苗爬满大地,飞鸟直冲云霄,意识一点点沸腾,文明一步步苏醒。
新的场景浮现出来,一片茂密的原始丛林,万木葱茏,群山吐翠,数次砸击石器后无果,人猿失落地扔掉手中磨损大半的燧石,我下意识拨动那落地一击后最后的火星,它跳跃着狂舞着,落在草木上,飞溅起一枚摇曳的妖媚火苗。
那一夜,茫茫雨林里浓郁的一处,精壮的人猿站在悬崖边眺望,第一次抬起低了上万年的头颅。
一片璀璨静谧的星空。
金发的少年侧靠在树下,碧翠的瞳孔里装着吞噬了整个宇宙的深渊,他像一切对成长烦恼的青年一样,蓬乱着头,却纠结着世界的本质,我吹动果柄,一颗苹果耐不住寂寞地滚到了他的脚边。
……
无穷无尽的时间,漫无边际的生命,它们以奇艺的方式连接,回旋,叠加,弥漫在我的周围,将我一整个笼罩了起来,我熟练地穿梭,像与生俱来一样,做着上帝的活儿,看穿一切,却又被心中前所未有的震惊淹没。
当我停留在少年时代的博士面前,一切都静止了,彷佛连时间海的心脏都停止了搏动,他将手中的纸条伸向了油灯里的火焰,这一瞬间,我读懂了一切,包括纸条上记录的鼻膏配方和他要做的决定。
最终的选择即是最初的选择,博士来到了时光的底站。
普斯博士,鼻膏创始人!
医院,森林,机械社会,文明的余烬……
博士的眼里灌满了绝望,记忆闪过,冲破了他心底最后的抵抗,百年回溯的梦,决堤了。
“我们正在逐渐接近答案。”
有一个声音响起,极其温柔而又平和。
我激动地抚灭焰火,阻止他的选择,博士慌乱地张望,最终透过几十万年光阴的屏障与我四目对接。
他看到了我,我看到了他……
两颗飘零的心终于落地。
鼻膏的第一缕火苗向全世界展开蔓延,人类文明踏入末日的无期徒刑……
我突然想到博士很喜欢说的一句中国古言: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翻滚,缤纷万象,数之不尽,它们流向了一团无法名状的漩涡,像线条,像光辉,美得惊人,难以言喻。
“不要再迷失了。”那个声音再次出现,像自始至终都在我的心底。
“你是谁?”我战栗地问。
“我是脱离者。”他停顿了一下,“你现在也是了。”
“捕鱼者离开了,我现在代替他工作。”
“捕鱼者?你要猎杀我么?”
“不不!捕鱼者的名字是他们起的,表意上与我们有所不同。”
“我们?”
“啊,是这样,我原来也是人类,时间漫游的一员。”
“这里是哪里?你在做什么?”
“时间海,我在引导生命,和你刚刚做的事情一样。”
“我做的……改变历史么?”我感到有些尴尬,像被大人戳穿谎言的孩子。
“你改变历史了么?”他反问。
我愣了一下,“好像……没有。”
“时间是件精密的投影,宇宙是胶卷,历史那一刻的胶片一直有你的影子,你做的选择与百万年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你是说百万年前的历史一直都是有我的?”
“人类一直是个坚强的种族啊!与进入这里的大多数生物不同,一直都是自己在引导自己的文明。”
“这么说,我们在做上帝的事咯?”
“不是我们,是整个人类,你我所提供的微乎及微,做选择的一直是他们,从野兽口下夺食,于死神手中挣脱,这一场时间接力,从远古到如今,从来都是人类自己一代代走过的。”
“那我现在该做什么?和你一起么?”
“做你一直在做的,好了,我该走了。”
“去哪?”
他沉默了很久,“去岸上。”
“时间海的岸上?岸上有什么?”我脱口而出。
没有回答,长久的寂静。
“鱼总该上岸的,包括你。”
“时间之外还有什么?”
“还有多少像我们这样的人?”
再没有一句回答,那声音彷佛永远消失了一般。
这时,我又荡过了一个波澜,时间机器出现在我的眼前,它静静地沉睡在博士的房间里,安详得像个婴儿,好似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样。我轻轻拿起笔,留下熟悉的字符:
REAL RACE
人类文明的种子终将飘往这里。
我向着时间海的深处游去,一切都在结束,一切都正在开始,包括时间接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