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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独自行走在街道上,这曾是我最熟悉的地方,我生活了三十余年的希雅。
可它现在被称为戴斯。
或者说,是我臆想的、以为的。我的记忆,又何谈真实呢。
我所研究的、文献记载的,都是被精心裁剪的、撕碎的、拼接的。
路过的每一家店铺,曾经每一个灯光打亮的橱窗,每一尊充满文化气息的雕像,都是虚无。
如今陈列在橱窗中的这些锃亮的兵器枪械,路边身着战甲舞刀弄枪的青年,又何谈真实呢?
经过我的每一张面孔,微笑的、悲伤的、热情的、冷漠的,他们仿佛见过我,我活在他们的记忆里,我们彼此活在对方的记忆里。
然而,记忆又是什么呢。
我们是鲜活的木偶,带着不自觉的枷锁和面具,戴久了,那便成了你真实的模样。
愿这清风,让我清醒,或是永远地醉下去。
疲惫地推开房门,安娜也正巧回家。“安娜,最近的健身很有效果,你的肌肉线条越来越壮硕了。”听我这么说,她一改早上的态度,对我友好地笑笑。
赛娅在客厅中等候我,她嗔怪道:提示音一直在响,你快去看看。
我走进书房,屏幕上是机器人公司的技术顾问:
“教授您好,我查阅了一下相关记录,您的机器人管家在二月十三日晚出现了系统故障,不过于十四日就已经后台修复完毕了。”
“什么问题?”
“计算模块出现了一些问题,比如为您准备食物时对各种调料的量可能控制的不好,希望没有影响到您的正常生活。”
“......”
“教授?”他还在呼喊我,但我已经听不清了。
不是我记错了日期,而是因为赛娅的故障,她在调配死藤水时没有控制正常的用量,导致我因为死藤水的过度安眠效果,一直处于沉睡中,昏睡了整整一天,直至十五日早上被已修复的赛娅叫醒。十四日的夜晚,我没有服用死藤水,也就错过了那次全民性记忆的重构,因此,今天,二月十五日,醒来的我,保留的仍是十四日的记忆,但世界却不是十四日的样貌,并且,永不会再是。
记忆究竟是否可靠,我不得而知。存在的瞬间和延续的自我,在读到这些名词的时候我不懂,如今却是真切地感受到了。
我躺在床上,透过卧室的窗户看到飘散的雪花,人生也不过如此,身不由己。
我突然又想到了佐伊,我想到她最后做出那样的选择的决绝,我知道她所背负的那一切都使得她必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我对此并不感到惊讶。
我也知道她期待着我做什么。她告诉过我,她的技术和研究,她已经看到了效果。
她所研究的技术可以通过注射蛋白质的方法唤醒民众脑海中被尘封的记忆,这对我来说,是可以完成的任务,她肯定也希望我去唤醒更多的人,告诉所有民众,我们被一台计算机统治,而它不仅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还修改我们的记忆,让我们忘却美好,忘记家乡,放弃反抗而被动地归属成占领掠夺我们家乡的敌人。
这一切想想就很解气,我可以成为一个民族英雄,即使我们不可能砸烂那台该死的机器,我们也至少尝试过抗争和清醒。多么伟大,多么正义,多么永垂不朽。
但我知道,我并不奢求做个英雄,或者说,我就是个懦夫。
我已经不再相信真实了。我哪里来的自信呢,为什么计算机所说的就一定是真实,为什么我所研究的历史就一定是真实,为什么佐伊所言的就一定是真实?我把自己都不能相信的真实,告诉更多的人,这究竟是对,是错呢?亦或者,真实真的有那么重要么?现在的大家,生活得很和乐。就像早上我所看到的小伙子,他那样快乐地说出自己是戴斯人,他的生活在虚幻中活出了真实。每一个人,都是如此,那么我,才是虚幻吧。
我承认,我是个懦夫,所以对不起了佐伊。
赛娅缓缓走来,依旧是平日的惯例,为我递来一杯死藤水。
既然无法改变,既然真实与虚幻本就难以辨别,不如接受这被赋予的真实吧,无知,即力量。
我接过杯子,看着打着旋的液体,看着自己的灵魂被吸噬进去。今天,他为我设计了怎样的记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