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少卿依旧像以往一样去上班，胡雪飞这些日子则是住在了康少卿的家里，替他照顾康娜，也为他治疗或者修理来这里看病的病人。更多的是借用康少卿家里的工具，不余遗力的在向棚户区的人们传达着自己的信息，然而都收效甚微。这一天，康少卿下班回家之后他看到了胡雪飞躺在了治疗椅上，而在治疗椅周围围坐着一圈人，他们都在用手环链接治疗椅。他们闭着眼睛，表情抑或安详，抑或痛苦。康少卿非常好奇，然而又不希望打断胡雪飞，便也把自己的手环连接上了治疗椅。

康少卿看胡雪飞所展示的一切：

他并没有在梦境中向这些人说教什么推倒依特诺公司的事情，而是在梦境中展示天蝎市花天酒地灯红酒绿的富人生活。康少卿看到胡雪飞就走在这群人的前面，这群人就好像一个学步的儿童一样跟在后面，一步一挨着。天蝎市的黄昏，夜色初上的时候，裸眼3D的霓虹灯招牌犹如乱花渐欲迷人眼。高大建筑物投射下来的半裸的女性的全息影像，酒吧里飘出的粉红色蒸汽，商城建筑物随时变化的灯光，车水马龙的大街，和身穿着变色面料衣服的行人，把这奢靡至极的一切都酵出浓郁的气味。

画面又切换到了建筑物内部，那些满头银发，却面容光洁亮丽的老而不死是为贼的资产阶级。他们用电子脑与服务生交互，享受着精美的食物和私人订制的服务，只需要一个眼神就把菜肴下单完毕，随后由机器人送上来的餐盘中是。

画面又闪到了医院，那些病人，只要他们有钱，就可以在这里购买到依特诺制药生产的各种制剂，注射了这些制剂之后，无论是重病在床还是缺胳膊少腿的，他们的病症都会获得神奇的疗效。然而就在这时，整个场景如同夜幕降临一般暗了下来。在黑暗逐渐浮现出了那几位连接者的脸。空洞无神的眼睛，两鬓斑白的衰败，和日渐瘦弱的身体……有些人看到这里已经受不了了，强行脱离了梦境。而老胡在这时候转过身来，看到了康少卿。

随后梦境结束，所有人都回到了现实之中。

“不……不可理喻之人……”那个强行脱离梦境的人凝视着斜趟着的胡雪飞，踉踉跄跄的走出了房间。而那些和康少卿一起回到现实中的人，依然面无表情，只是对着胡雪飞鞠了一躬便离开了。

“你这是怎么做到的？”康少卿不解的问。

“其实很简单，”胡雪飞一边说一边把身上的接线拆除下来。“我公开了我大脑的权限，这样就可以利用手环向他们展示我脑内的景象了。就像我之前给你展示的一样。”

“你疯了么？！接入这么过用户对自己的电子脑会造成损伤的。”康少卿大声说道，胡雪飞拆着导线，随手抹了一下鼻子，却看到了两行鼻血从鼻子中流了出来。

“果然很‘烧脑’啊……我这么做就好像是把自己的大脑当做服务器一样，接入的用户越多我大脑的负荷也会越重的。不过还好手环是只读设备，如果是读写设备，恐怕老胡已经不是之前的老胡了。”

“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康少卿一边从抽屉里拿出纸巾递给胡雪飞，一边问道。

“我就先把这里当做电影院，而你需要用这个接入依特诺的控制中心。这个只有你能做到……”

胡雪飞说着，递给了康少卿一个银灰色的戒指……

……

康少卿依旧每天都去依特诺上班，然而现在他背负起了胡雪飞的任务。他在采集舱里开始连接，按照胡雪飞的指示，把戒指摘下掰直，断面出现了数据接口。他把戒指当做中继器，连接了手环与采集管线。当他完成这一切的操作之后，他发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他，可以看透这里面发生的一切。

康少卿再次进入梦境状态，这一次他看到了母亲静静的躺在采集舱里，周围静悄悄的。而他的父亲的咆哮声打破了宁静，他用扳手打碎了采集舱的玻璃，把母亲强行报出。母亲的四肢软若无骨地垂落在父亲的怀抱中。接着场景变成了手术室，手术刀破开了母亲的腹部，从中取出了一个弱小的婴儿。这个婴儿没有自主呼吸，被护士浸泡在了淡黄色的液体中，婴儿突然扭动着，挣扎着，张开了大嘴。如果实在空气中也许会听到啼哭声，然而液体中没有。

场景再一次切换，纯白色的空间，康少卿就站在正中间，他看到在远处有一个黑点，直觉告诉他：我父亲在那边。康少卿拼命的奔跑，感觉自己已经奔跑了很久，却看那黑点还是一动不动，没有一丝靠近的样子。只觉得自己在原地踏步，然而他并没有放弃，继续奔跑。不知为何，一瞬间，那个黑点瞬间向康少卿靠近过来。不仅仅父亲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在父亲身后还有着一排老钢铁厂工人们的面孔。

“爸爸？”康少卿说道，声音在这安静的空间中产生这无数次回音。

康世杰张开了嘴“真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重逢啊。”声音非常硬朗，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电子杂音。

“你知道我会来？”

“我不知道你会来，甚至说我不希望你会到这里来。”康世杰说着，伸出手去抚摸康少卿的脑袋。“但是我知道，一旦我在这里遇见你了，就说明外面出事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说来话长了，当年你母亲怀着身孕，暴毙在依特诺的采集舱中，我才意识到这份工作对身体造成的伤害有多大。我们向依特诺公司抗议未果，就发动了起义。结果……就像上次给你展示的，我们失败了，后续就是我们的大脑被取出，做成了依特诺公司的活体处理器。所以，你可以在这里看到我们。”

康少卿被这信息吓了一跳，依特诺公司背后潜藏了这么多不为人知的勾当。他的父亲，他曾经最爱戴最敬仰的人，现在被变成了冷冰冰的像是程序一样的存在。怒火在康少卿的心中燃烧了起来，更加坚定了他的信念。

“我要推翻依特诺公司。”

康世杰后面的人群听完这句话发生了骚乱，人们开始交头接耳。

“孩子，不要做傻事。不要……不要步你老爸的后尘。”康世杰扶着康少卿的肩膀说道。

“不，这次不一样，外面会有人帮我。”说完，康少卿转动了一下戒指中继器，一团蓝色的光球从中飘了出来，光球以悬空状态持续了5秒之后瞬间炸开，蓝色的文字和数据把纯白的空间映成了天蓝色，这个颜色在蛇夫市已经久违了。人群瞬间鸦雀无声，都在注视着这些文字。随后，这些文字又集聚成球体，漂浮到了康世杰面前。

“我明白了，”康世杰伸手抓过这个球体，光满逐渐消失。“我能再一次见到你，已经感到非常幸福了。就让我这么做父亲的再为我的儿子做些什么吧。祝你好运，我的孩子。”

“保重！”

……

最近一段时间，康少卿都会选择较少时间的采集时间，好让自己能早一点回家，与胡雪飞一起治疗病人。在治疗之余，他们更多的则是免费向病人发放戒指中继器。他们知道，与依特诺公司对决的时间就要到了。

康少卿会选择更多的时间去公共休息室旁听人们讨论的话题，自从他们行动开始之后，他的父亲就在后台。休息室里张家长李家短的话题逐渐变少了，反而那些关于人生与职业规划的话题逐渐变多了。他们开始焦虑，开始思考，开始担忧自己的精神与身体。想必父亲已经从后台操纵了梦境中人们看到的情景。

康少卿回到家中，看到家里只剩下胡雪飞一个人。

“康娜和卡拉我已经让罗伯特接到天蝎市去了。我的女儿应该也会被夏老爷保护起来的。明天，就是决定我们命运的时候了。”胡雪飞说完看了看康少卿，眼中充满了决心。

“你现在……胜算有几成？”

“六成，六成不能再多了……”胡雪飞微微点了点头说。

“为这个事情冒险。真的值得么？”康少卿斜躺在治疗椅上，一边把管线接到自己身上。“发生在这里的事情，全然不会影响到在大城市里生活的你们，而你还是要为这个冒险。”

“也许是思想洁癖呢？哼。”胡雪飞说着，按下治疗椅的按钮，他潜入伊特诺公司时候所目睹的用被采集生命因子的儿童痛苦画面在康少卿眼前历历在目。

“我本也不想管这些事情，我本也觉得蛇夫市这些宁愿出卖生命都不愿自救的人们已经烂透了。但每当我做梦的时候，这些孩子痛苦的表情就出现在我眼前，他们本该是为这里带来希望的人……”

没等胡雪飞说完，大门被推开了，闯进了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叔。

“你们是不是疯了？！”躺在治疗椅上的康少卿还没回过味来，李叔已经冲进门来，一把揪住了胡雪飞的衣领。

“伊特诺公司为我们这里带来了新的生机……至少我们都有了一份收入不菲的工作。伊特诺可以说是给我们带来了希望。”李叔揪胡雪飞，冲他喊道，满带着焦油味道的飞沫喷了胡雪飞一脸。

胡雪飞在这样一个工人出身的大汉面前显得十分单薄，他本能的用手试图摆脱李叔的擒拿，然而无济于事。

“你就当我是疯了好了。我也知道你肯定会来阻拦我的。你会维护伊特诺的利益，因为你在当年把康世杰供述出去的时候，就被伊特诺以电子脑化的价格买通了。”胡雪飞趁着李叔一个不注意，撤下了李叔一大块假的头皮，而就在这层假头皮下面，露出了太阳穴电子脑接口。而李叔则松开了胡雪飞，有些失去平衡的向后退了一步。

“李叔？！你？！”康少卿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不敢相信李叔居然是伊特诺派来监视自己的走狗，更不敢相信李叔曾经出卖过他的父亲。

“你作为棚户区的人，没有手环却还为伊特诺工作，岂不是很奇怪。其实你就是伊特诺公司派来的眼线。你并不在意在采集仓里死去的工人，甚至希望这样。伊特诺会把死亡工人的脑子取出来，用于扩充生物计算机的算力。而死亡工人的家属只会得到抚恤金和骨灰。这么简单就可以获得一个鲜活的大脑，岂不是很赚的一笔买卖。”

“你……你……你够了！”李叔重新调整平衡，向胡雪飞扑了过来，胡雪飞一个闪避，又非常精准的把一个小组件接入了李叔电子脑的接口。

“啊啊啊啊！”李叔突然惨叫着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胡雪飞十分不屑的说道“想改变你的想法是不可能的。你滚回去吧！”

李叔慢慢爬了起来，趔趄的走了出去，临走不忘对胡雪飞甩下一句话。

“你会死的很惨的我告诉你！”

在李叔走后，胡雪飞也有些吃不住力的坐在了地上。康少卿连忙上去扶住他。

“你在他脑袋上插了什么？”康少卿问到。

“思维共享组件，和接在你手腕上的一样。只不过功率开大了而已。我刚才也开足了功率，传输给了他过多无用的信息，他才会‘烧脑’倒地的。想要解读这些信息会浪费很多时间的。”

“思维共享？那他岂不是……都知道我们的计划了？”

“对，他早晚会知道的。”

“那我们现在岂不是还没开始就失败了？”

“不”胡雪飞微微眯起了眼睛看着康少卿说“现在是八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