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脸红了，全息屏上显示着一颗跳动的心，节目现场热烈起来。

“海棠小姐爆灯了！”主持人声音宏亮：“我来问问，你看上了常思亮先生的哪一点？”

“他……整个人都非常优秀。”女孩腼腆地看着男嘉宾，“阳光帅气、事业有成、还喜欢锻炼……和我一样，都养了好多宠物，这说明他是个有爱心有担当的男人，是能够……嗯，依靠的。”

“情意绵绵啊，”主持人先是调侃，然后强调道，“现在只讲最关键的一点。”

“他是我见过的，最成功的原态人。”女孩脸更红了。

“物以稀为贵。”另一位胖胖的女嘉宾说，“要不是妹妹抢先了，我也准备爆灯的。”

“对于上面的评价，男嘉宾有何感想？”主持人问道。

常思亮接过话筒，他显然已经深思熟虑过：“首先我要说，请不要把我当做东北虎之类的濒危物种，我同样移植了芯片，在构造上，和诸位完全相同，是最标准的人类。所以无需担心——诸如传宗接代的问题。”

台下响起了掌声和欢笑，男嘉宾向前迈步，走进了灯光的聚焦处，接着深深鞠躬。

“据说您是按照自己的意愿，拒绝和‘代行者’分享身体的。”主持人翻看着资料，“根据我们的调查，99%的人类习惯使用代行者，余下的因为适性不足才自力更生，并且大都在领取政府补助。说到代行者依赖，我想唐小叶小姐很有发言权啊。”

“哎呀，工作之类的好辛苦嘛。”一个杀马特打扮的女孩娇声娇气地说，“总之都是浪费生命，不如交给AI去做啰，我只负责享受就好啦。”

“让我们看一个画面。”主持人扬手指去，大屏幕上显示着一位西装革履的女白领。

“总不会是唐小叶吧？”翘腿坐着的梁老师说。

“什么嘛~羞死人了。”唐小叶捂脸，“都叫她不要那么死板了，女强人型的代行者hold不住啊。”

“我觉得这可以发展成很有趣的话题。”梁老师说：“对于我们中的大多数，当代行者接管了身体，自己都在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休眠啊。”主持人两手一摊。

“真是没追求。”唐小叶批评，“我在玩一款叫做《彩衣之国》的脑网游戏，现在都升到郡主了，很不错哦，大家也来试试嘛！”

“别一言不合就打广告。”主持人做了个“卡”的手势，“下一位。”

“逛逛脑网，参加虚拟现实旅行。”某人说。

“我使用代行者时，会事先规定好摄食的热量、每日运动量、去哪些地方等等，光计划就够安排好久了。”一位丽人苦恼道。

“这是个掌控欲很强的女人。”梁老师评价，“未来的老公得小心。”

“不是人人都能当甩手掌柜呀。”主持人圆场。

女嘉宾们七言八语的说着，代行者不愧是时下最热的话题，AI实现了完全的拟人化以来，芯片中的电子灵魂成为了人类的好伴侣，大家越来越愿意将麻烦的事情交给它们，而自己坐享其成。

“我们是不是冷落男嘉宾了？”主持人终于记起主题，“代行者如此便利，对比一下，就发现常思亮先生的选择很奇怪啊，让我想起某个说法——”

“自虐。”梁老师接话。

“换个说法嘛……”主持人笑，“苦其筋骨，饿其体肤……明明是天将降大任的节奏啊。”

“我并没有想过太多。”常思亮朗声说，“公司运作需要使用脑网，除此以外，我会关闭它，至于代行者，更是碰都不碰，你们可以说我有精神洁癖。但实际上，我只是想按照100年前的方式生活，以一种最自然的状态工作、休息，充分体验生命中的分分秒秒。我认为我的成功已经证明了，高速运算、过目不忘、精通七音八律、写一手印刷体般的好字……这些AI带来的特长，并不是快乐的要素，通过努力，原态人可以达到同等的高度。我们没有必要把时光切分给代行者、把身体租用给另一颗灵魂。有风有浪才是人生，就像老人与海中一样，自己掌帆操舵，才是命运的真谛。”

掌声经久不息，观众们纷纷起立。

“感人肺腑。”主持人给了男嘉宾拥抱，没忘了幽上一默“我想我们都该惭愧，那边的唐小叶，尤其是你！”

杀马特女孩直吐舌头，但仍按下了灭灯犍。

“现在海棠小姐爆了灯，我看她眼里的憧憬也爆出来了。”主持人说，“不知道男嘉宾的心动女生是谁？常思亮先生，恭喜你进入了男生权力时间！”

男嘉宾走上前去，依次熄灭了留下的灯，胖女人想捉住他的手，但没能成功。最后他停留在海棠对面，两人的眼睛里只有彼此。

“完美。”梁老师赞叹，“千里姻缘一线牵。”

男女嘉宾携手来到前台，站在主持人身边，节目看似走向了正常的终点。

“我要提一个要求。”常思亮突然说。

“请讲！”主持人大他人之度，代腼腆的海棠开口了。

“我希望我的另一半也是原态人，我不愿意我的生命里，好像有着两个不同的女人。”男嘉宾说，“以婚姻为界，她要停止使用代行者，我知道其中会有许多艰难，而我有信心帮助她克服。”

“一个非常过分……”连主持人也愣了半晌，“但殷切的要求。海棠小姐怎么考虑呢？”

女孩深深的埋下头去，发丝遮住了她的脸庞，沉默了良久，才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说：“我……无法做到。”

“傻呀，姑娘。”梁老师苦口婆心，“这嫁过去还愁吃穿么？爱和AI哪个重要？代行者放一边儿呗。”

“不行！”女孩摇头，“就因为爱上了他，才不能说谎。”

“你都没答应呢，哪儿来的说谎？”梁老师不解。

“我其实……”海棠咬着唇，“其实……本来的我是个自闭症患者，我是以代行者的身份在参加节目……用一颗电子灵魂支撑着肉体……在这台上骗取幸福。”

说完她便哭了起来，而同一时间，常思亮放开了她的手，冷漠地走向后台，将一团乱的现场留给主持人收拾。

“浪费表情。”那就是男人抛下的评价。

同夜，项王集团总部的高楼顶层，常思亮背着手矗立在落地窗前，君临一般俯瞰着城市灯火。

若不是为了海棠，他根本不会去那烂俗的节目，可千算万算，心中的天鹅竟然是只乌鸦，一回想起当时的场面，常思亮就阵阵作呕。幸而代行者良心发现，自己招了。

险啊！常思亮的额头沁出凉汗，就没办法鉴别它们吗？找一个纯正的伴侣怎么就如此艰难？

他的头突然有些痛，视野也恍惚起来，等扶着窗子站稳时，听见了一个声音——

“我醒了。”

常思亮惶然四顾，竟发现那声音来自脑海，他的第一反应是摸向颈后，理应关闭的芯片在微微发热！

“我来收回投资。”声音第二次响起，“你表现得很好，现在比赛中场，该换人了。”

“你是谁！！？？”常思亮怒不可遏，他最讨厌事情超出控制。

“我是你，或者说，本来的你。”

“不可能！”

“安静！”声音镇住了他，“所以你忘了，我可没忘。三十年前，某个男孩做了决定，要将自己的前半段人生彻底交给代行者，因为不管读书还是就业，都太麻烦，简直令人憔悴。”

常思亮想说什么，但声音牢牢控制着他，好像一种力量扼在咽喉。

“男孩遨游在脑网里，与信息和游戏为伴，听说过浪子回头么？呵呵，不如用腻味来概括吧，于是他记起了还有副肉体这么回事，不管离开了多久，主人依旧是主人。”

常思亮终于理解了声音的意思，他可能是有史以来运行最久的代行者，久到连自己都忘了，甚至还产生了滑稽的精神洁癖。然而，代行者终究无法摆脱附庸的命运，之前营造的人生都成了他人的嫁衣裳。

“这……这不公平！”他艰难地挤出话来，太可笑了，太可笑了，凭什么要还给你！

“就像榭寄生之于巨木，就像杜鹃蛋之于鸟巢，我们共存过，我也不吝惜褒奖。”声音不紧不慢，“只可惜，现在的你是有害的。”

“你需要我！”常思亮威胁。

“你错了，我只需要另外一块芯片。”声音冷冷地说。

随着那句话，常思亮的意识开始崩溃，逐渐被混沌吞噬，一颗电子灵魂寿终正寝。

项王集团的总裁深深呼吸，真实世界的感触已经久未有过了，记忆一点点输回大脑，他不在的时候，代行者打拼出了辉煌的人生，那家伙兢兢业业，但十分的保守，更不懂得风情。

他拨通了秘书的电话。

不知道海棠小姐是否有空？看起来有许多误会需要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