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郊区，躁动的人群边缓缓驶过一辆老旧的地面车——这真算得上是古董了：原子能驱动，还是带轮子的！——绝对的稀有品种！放在平常，这种车早就被围观的人群挤得寸步难行了。

“你确定这算低调？”查尔斯低声怒吼道。

林涛瞥了眼窗外，不以为然地笑笑：“你觉得有人注意到我们了么？”

的确没人注意到他们，当然，也不可能注意到他们：脑中植入的芯片令这群狂热“教徒”的大脑得以直接生成影像，当他们专注于电视或是某一场精彩的演讲时，双眼便形同虚设。嗯，说到演讲，远处那个身着白袍的男人正手舞足蹈地宣扬着自己的理念，引起周遭一片赞同的吁声。

“那是王翔，赛斯派的头目之一。”林涛将车窗上显示的外界图像拉近，白衣男子清晰地投射在显示器上，“看样子他们又在集会了。”

“哼，你知道审判日战争之前这种人叫什么吗？叫败类！他们拿科学做幌子来谋求权力，还骗得一大帮蠢蛋的支持！呸，真是侮辱了‘科学’这两个字！简直……”

“嘘~这话可不能乱讲，他们昨天才把一个‘异端’给扔进原解炉的！”林涛被查尔斯的话吓得脸色煞白。

“暴徒！”查尔斯仍愤愤不平。

“算了，算了，我是带你去参观战争遗址的，哪来这么多废话？”

地面车缓缓驶离人群。“我已经把导航开了，嗯，车交给你了，我睡会儿。”林涛说罢便按下一颗绿色的按钮，他面前的虚拟手柄渐渐淡出，然后又出现在查尔斯手边，发出柔和的蓝光。

查尔斯恼怒地瞪着虚拟手柄，质问道：“靠！这鬼东西就没有自动驾驶系统的吗？”

“以前是有的，后来坏掉了。”林涛慵懒地躺在放平的座椅上，伸了伸懒腰，说道，“你小心点，别翻了，这是古董诶。”

“你他娘的干脆就别醒了！”查尔斯不耐烦地抓住了手柄。

林涛醒来的时候，天已暗了。即将燃尽的夕阳冷酷地将阴影涂抹在枯黄的山坡上，左右群山连绵不断。而前方本该连续的山脉，却被诡异地截断，如同魔鬼用斧子狠狠砸出了一个豁口。

查尔斯沉默着将地面车驶近，破碎的山体摇摇欲坠，如地狱之门般突兀地耸立着——这是迪斯特瑞城遗址唯一的入口。查尔斯驾着地面车飞快地掠过了断层——他不想在这里逗留，那些攀附在断面上的巨石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

“这里，就算到了”林涛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纪念碑。

查尔斯皱着眉头环视四周，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感受过两个世纪前的那场几乎毁掉了整个人类文明的战争——爆炸留下的烧焦气味似乎依旧萦绕在石缝中，几百年的时光变迁也没有使它消散分毫。地面上的裂纹粗暴地弯折着，将大地疯狂地撕裂了。

眼前死气沉沉的萧索景象令人很难相信此地曾是一座富庶的城市——现在？除了一些营维护工作的残破机器人躯壳上银白色的反光外，什么都没有了。这里早已沦为死神的祭坛，彰示着人类文明对死亡的至高信仰！

查尔斯感到一阵颤栗，他担心那些古老的尸骸会在这种死亡气息的感召下复活，扯开裂纹爬回到地面……。他挥挥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脑袋，随后将车开到纪念碑前停下。

挡风玻璃的显像功能自动关闭，随后玻璃便消失了（实际上是调整了折光率）。查尔斯紧紧盯着前方的纪念碑一言不发。林涛见他没反应，就伸手打开了车灯：柔和的金色光芒瞬间倾泻在碑石上。碑上寥寥数字清晰可见：

这，带来了什么？

两名追寻历史的朝圣者都屏住了呼吸。除了原子能引擎偶尔发出的“嗡嗡”声外，空气中没有一点儿声音，一切仿佛都凝固了。

在这个几乎一切文字都以全息方式显示的时代，这种刻字的纪念碑算是很少见的了。其上天然的花纹（裂缝？）与人工雕刻的字体相互交错，阴郁的纹路好似惊慌失措的鬼魂正无助地尖叫。

“别下去了吧？瘆得慌。”

查尔斯点点头，花了很大力气才把车身倒转，接着加大马力逃离了这片死寂之地。

“迪斯特瑞城战役拉开了审判日的序幕”看着逐渐远离的断壁，林涛自言自语道，“这场战争差点就毁掉了人类。差点？直接全灭了多好！”

查尔斯愣了下，他没想到平时冷静的林涛竟然会有如此激进的想法（但他俩也只认识了两周），但他没发表任何评论，只是听着。

“这场该死的战争毁掉了人类几千年的智慧积淀：民主观念，自由意志，人文精神……”林涛的语气罕见地变得相当强烈，“留下的只有那些早该作古的腐朽文化！”

林涛看了眼查尔斯，又接着感慨：“在这之前的人们认为战争可以促进民主和科学的发展，但审判日颠覆了一切！看看现在——整个太阳系乱成一锅粥，各个政府连自己的星球都管不住了还到处引战。各大行星都有像赛斯派这样的狂热组织随意篡改法律，然后到处制造白色恐怖。政府根本无能为力——战争已经把人性磨损殆尽了，它究竟带来了什么？”

查尔斯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窗外的人群：他们正挟着一位面色绝望的中年男子气势汹汹地走近——而这个可怜人正挥舞着手臂惨烈地嚎哭着。

“战争，就带来了这个。”查尔斯朝着林涛冷笑道。还没等林涛反应过来，查尔斯就把他狠狠地推出了车厢。

在林涛撞开车门失去知觉前的最后一瞬间，他看到了查尔斯左手的戒指——那是——赛斯派的会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