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钟明，你最近还好吗？最近完全潜入式虚拟现实游戏刚开发出来，好多人都想试一试。就天地公司出的新出的那款，好像是叫《幻想风靡》。因为表现出想玩的意向的人非常多，所以那家公司要抽签。想要报名的人去它在全国各地的分部扫一下虹膜就可以了。我真是走了狗屎运，他们抽到了我！爽死我了！以前我一直想玩这类游戏。你别告诉我你不感兴趣，年轻人，别整天一副老成的样子，多享受享受生活，别让人觉得你是个怪人。好了，不多说了，有空见面再聊。”

我忍无可忍地关掉了面前的全息投影，那逼真的纸张和字迹瞬间消失。苏亚你小子居然还说我是怪人，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我不就是对vr不感兴趣吗，反观你这家伙，在聊天软件满天飞的时候你居然还在写信，让邮局帮你寄。后来邮局消失了，你就用笔写在纸上再把投影图像发送过来……我也是醉了，你说我不会享受现代科技，你不也是半斤八两吗？

我这个在全民vr时代对vr不感兴趣的怪咖，和你这个在电子信息时代坚持用纸笔的傻瓜。这样的两个人能交上朋友，这……也许可以算作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

我叹了口气，决定出去走走。

秋天的夜晚总让人感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萧瑟。我沿着冷清的小路缓缓前行着。冷风拂过树梢，树叶绿意盎然。纵使早些年推广的改良型新树种再也不会落叶，这片秋季的绿叶林总给我怪异的感觉。毕竟这里可是温带啊。

现实令人觉得愈发的虚幻，而虚拟的场景却越来越接近现实。我对vr不感兴趣的主要原因，就是害怕在虚幻中迷失，忘却了一切的真实。我这样也多半是杞人忧天，毕竟有许多整天沉浸在vr生活中的人仍然保持着正常的社会功能。所以，对于这种新事物，我还是比较想尝试一下的。

我回到房间里，翻出了前几天购买的新式vr穿戴设备。这种新式设备是专门为了完全潜入式虚拟现实游戏而开发的。而能拿到这种设备的我——也是去了天地公司在我们附近的分部刷了一下虹膜。苏亚肯定不会想到我会去拿我不感兴趣的vr。

那个游戏，好像是今晚00:00开服。现在已经23点50分了，穿戴好vr设备做好准备吧。整理完毕，躺在床上，我打开了电源。

电源开启中……

系统初始化……

系统初始化完成……

脑神经连接中……

不断的电子提示音响起，渐渐地我感觉不到自己身体和四肢的存在，意识蜷缩在一片漆黑的空间之中。我开始恐惧，恐惧自己会永远留在这里。

脑神经连接完成。

我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点光芒。这一点光芒缓缓扩散，进而充斥了我的整个视野。在此之后，消失的四肢再次出现，我感到自己又拥有了对身体的掌控权。

正在调整身体数据……

身体数据同步完成。请活动您的身体。

……

请创建您的角色。

快速地选好了各种人物设定，我进入了游戏。

这款游戏的背景设定是在一个剑与魔法的世界，人们在一块叫做丹特的星球上生活着。丹特人民不满意诺萨帝国的高压统治，进而加入了起义军，推翻诺萨帝国统治的故事……

好俗套的设定……我兴致缺缺，做了一些新手任务之后，便登出了游戏，返回了现实。

登录断开中……

系统登出中……

说真的，这款游戏真的……令我震撼，令我恐慌。这游戏中的一切，都在欺骗我的感官，让我觉得如此真实而自然，让我更加担心自己会迷失其中……我这一次没有玩多长时间就登出也是出于这个念头。想必这种游戏以后也会成为不少失意人逃避现实的宝地吧。

虽然又一次感到失去了四肢，但我已经习惯了。再度睁开双眼，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

我直起身，摘下了头盔，感到一阵头晕脑胀……也许就是第一次玩会感觉不适，就像晕车一样，晕着晕着就习惯了。我自我安慰着，之后沉沉睡去。

“钟明？我告诉你啊，昨晚十二点游戏开服，我进去之后感觉这游戏除了剧情有点俗套，制作还是相当良心的。它的剧情简单来说就是反抗帝国高压政权。我看到自己反抗帝国，使用魔法，简直嗨到不能自理，这感觉，不得不说，还真是刺激。嘛，毕竟是现实中没有经历过的场景。我实在太兴奋了，非常想找人装一下逼。我想了想，就决定是你这个死党了。啊哈哈……除了刚登出时有点头晕，但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是第二天早上起床时我所看到的——还是那熟悉的全息投影信纸和熟悉的笔迹。读完之后我便移开了视线，点开了今日的新闻。原来头晕的不止我一个吗？

今日的头条自然便是这划时代的游戏开服了。媒体不吝溢美之词，玩家对此也评价颇高，完全潜入式vr游戏刚开服便获得了极高的人气，无数玩家为了更好地享受游戏开始氪金。总而言之，这破游戏一炮走红。我笑了笑，转而去看一些其他的新闻。

比如说，天地公司这个世界级公司受到了媒体的重点关注；比如说，房价上涨难以抑制；比如说，两个明星之间又发生了点什么事；比如说，世贸组织与世界卫生组织预见到了完全潜入式vr游戏可能有的问题而开始进行法规的建立；比如说，某地的恐怖组织妄言推翻当地政府后要征服全世界……现在媒体还真是，见什么吸引眼球就报道什么，也丝毫不讲究内涵。

要不，再玩玩那个游戏？心底有个声音蠢蠢欲动。

吃完早饭，我戴上了头盔，选择开始游戏。

我感到自己对这游戏入迷了。曾经有话说过，人在最年轻最热血的时候应该有革命家的梦想。而这个游戏，让我亲身参与了一场伟大的革命，让我感觉我创造了历史。反抗诺萨帝国的高压统治，或者说，反抗这种权威让我觉得很有荣誉感与成就感。那种感觉真的让人难以自拔——荣誉感与成就感这种东西，有的时候就像毒品，吸着吸着就停不下来了。

而后，官方又进行了第二次、第三次游戏账号的发放。玩家人数越来越多，玩家之间的互动也越来越频繁，这游戏变得愈加复杂和有趣起来。

以上说的那些，都是我为自己停不下来玩这款游戏的借口。哈哈哈哈，曾经害怕迷失其中的我，已然迷失在了里面。而我就算意识到了，此时也不想停下。

直到有一天。服务器突然关停。看新闻。新闻倒是给了很明确的信息——天地公司疑似与恐怖组织“东方天邪”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东方天邪”？好像是上次新闻那个宣称推翻当地政府后要征服全世界的恐怖组织。我们这些玩家们对此倒没有特别直观的感受——哦，对了，唯有一点，那就是这游戏玩不了了。

感觉好空虚……我好想反抗点什么……

“喂，钟明，游戏登不上了，我们该干点什么好呢？”

“我好想反抗点什么……”

“对哦，反抗点什么不是天经地义吗？”

“那走吧。”

“走啊。”

 ……

在全世界的广场、商贸大楼、影院等布置有激光光幕的地点，这些激光光幕全部被打开。人们一脸懵逼地看着这些荧幕。几秒钟的延迟过后，银幕上出现了清晰的人影。

“全天下的兄弟姐妹们，我代表光荣的反抗组织‘东方天邪’向你们问好。对我的出现感到不爽的政客们，你们再怎么不爽也无济于事了。因为，你们已经失去了基层的支持。我们必将征服整个世界。”屏幕上的人影缓缓开口说道。

“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光幕传来另一道声音，听起来像……A国国家元首？

“在我开始解释我胡说的是什么之前，让我们先来探讨这么一个问题。什么是意识？什么又是常识？”

“所谓意识，就是巨量神经元之间的电信号与化学信号的传导与传递；所谓常识，就是你认为什么是天经地义的那几条思考回路。那几条思考回路你每天都在用，你用的过于频繁以至于那几条路上包裹了厚厚的髓鞘。由髓鞘所包裹的那几条特定的通路，就是常识。”

“如果，髓鞘可以人为诱导生成，那就意味着……”

“难道你们……”元首惊叫道。“不，那不可能！”

“你们怀疑我们与天地公司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现在我告诉你们这群废物，天地公司就是我们的东西。哈哈哈哈哈，你们的那些白痴探员居然这么久才摸清我们的关系。哈哈哈哈哈，太晚了，太晚了！”那人嗤笑道，“发行vr游戏只是表象，毕竟连接着脑神经的头盔，可是能对大脑做很多事情呢哈哈哈哈哈！有关于大脑的东西你们不深入研究研究就敢让人随便乱用哈哈哈哈哈，真是一群白痴！”

“常识，就是人类日常坚守着的信念。就比如，正常人的常识是杀人有罪，但是如果被改成了杀人是天经地义的，这世界会怎样？哈哈哈哈哈！”

“用特定的电信号就可以诱导髓鞘的重新生成，他们在玩《幻想风靡》这款vr游戏时也在接受着常识的改造。”那人突然转过身来，向着屏幕外问道，“我亲爱的玩家朋友们，告诉我，什么是天经地义的？”

人群中的玩家面面相觑。在迟疑了半秒之后，一位玩家发出了颤抖的声音：“反抗……现有……统治……”

“哈哈哈哈哈元首你听到了没有，这就是他们的答案！”

“所以，遵从你们的常识，去反抗吧，哈哈哈哈哈！”

玩家们，占到了人口绝大多数的玩家们，被人当枪使的玩家们，毫不怀疑自己的常识，只是对被人当枪使感到有些不爽，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那么，你们就开始反抗吧，玩家们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