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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似乎已经理清这件事的头绪了。几乎是所有的细节,所有的谜团都好像被解开了——而且我似乎对这种事实无动于衷,说句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如果你有时间你可以现在停下来,听我讲讲这件荒谬的事儿,我,只能说期待有,这样一个你来读读我的故事,可能要久远到多年之后了。
在那件事之前,我的生活着实令所有人羡慕,我与我的丈夫过着我以为最最幸福的日子。我现在仍旧可以很骄傲地说,他是一位研究人类科学的院士,而我,在毕业后成了他的助手——对没错,我们是在大学相识的。他很爱写日记,但他绝不是那种藏秘密的人,他每写完几天后便会像是自己成了大文学家似的,骄傲极了,给我分享他的生活,我们的生活。
可那都是过去了。我的生命被分支成了两个部分——而且更可恶的是,我并不知道其中的原因。
当时我莫名其妙地惊醒过来,全然不记得自己当初是怎么昏了过去。我睁开眼睛,看到白花花的天花板,闭上眼睛,便听到门外喧闹的鞋子走来走去的踢踏声,所有人似乎都很忙碌,比往常的脚步更紧凑。可是突然地,当时屋子里静了下来,我默默等了一会儿,一个陌生的声音回答道:“我知道了。”正当我为他正在打电话狂喜,睁开眼睛时,听到这个声音对周围说了句:“她该有活着的权利。”
这句话很短小,他说得也很紧张很严肃,但我还是不禁整个人在床上颤抖了一下,差点滑下床去。这时我才开始注意周围的环境,一片白色的家具,我想这是病房,就是我们城市中心医院的病房我认得,在这么紧急的关头,我还为他们医疗人员对病人不放弃的认真态度与之前的不管你的死活做了个鲜明的对比。
缓过神来,那我到底又是为什么到了医院里呢。我准备叫医生进来,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外面好像立即有人反应了过来,对我发话:“你先在里面坐一会。”我一下子就放下心来,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原来我的丈夫一直等在外头。我学会了安静坐着,又听到外面悉悉索索的走路声,比以往任何时候更急。
我很细致地望着门的那边,希望看到它打开的时候,希望看到我的丈夫。但却瞥见从门缝下边递过来了一张纸,上面远看印着一列列的整齐表格。“我希望你能度过。”外面一个男人这么说。
我有些局促地从门那边接过了这张白纸,看到上面打印着的病例,我从未见到过,在我丈夫的调查报告里也没有印象。它的后面还附着一张病例的介绍症状。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患者会有严重的精神幻想症状,是一种精神疾病,会将自己看到的人识别成机器人或是其他。在骂它是个荒谬的病例之前,我细细想了想感到了害怕,我的初中老师的确给我们讲过这种病例。
我喃喃自语,真是该死。外面隐隐约约传来我丈夫的声音:“都会过去的。不过……亲爱的,我想让你做好准备。医生和我说过你这种病例会看到什么,我只希望,你……不要伤害到别人。”我听到这句话,想感到愤怒却又愤怒不起来,毕竟我还是接受下来,这种罕见的病例最终真发生在我身上。
我在心中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但我见到所谓我的丈夫的时候,我清楚地记得我还是晕了过去。因为我在心中想好了机器人的万般模样,却还是没有接受真实世界中的这一幕,这不是玩笑,今天也不是我的生日应该有惊喜的时候,但这却真真切切地发生了。来看我的时候,我的丈夫,我当时并不确定他是我的丈夫,他笨拙地走进来,没有一点怜惜的表情,不过我想这都是我眼中幻想出来的罢了,我敢打赌真实的他一定落泪了。当他说出第一个字,我就晕了过去,我隐约听见他叫医生。
一个星期后我回家了,我的丈夫杰森用右手转开钥匙的时候,我还以为我的生活有可能回到正轨。
晚餐的时候,我坐在电视机前,看着那些尚未被我的脑子假象成机器人的电视人物,鼻子却依旧灵敏地嗅到了咖喱的味道。我问道:“杰森,你今天怎么烧咖喱啦?”他走了过来:“你不是喜欢吃吗?”“你不记得了嘛,这是我几年前的最爱,噢多好你还记得!那时我们才刚结婚呢,你开始有写日记的习惯了。”他停顿了一下,头机械般地摇了摇,又点了点:“哦?是嘛。”
晚饭过后我一个人在玩拼字游戏,我想杰森这时候一定是在他的书房里研究那些人类行为啊,人类基因啊的东西,我自负地想,他现在怎么不需要我这个助手了呢。正想着的时候,杰森叫我进去,他从他那厚厚的书橱里抱出一本笔记本来,问我:“你还记得这些当初是用什么字符写的么?”“怎么会不记得。”我笑了笑。他招手示意我过去:“你能看得出,不不,你还能记得这些我写的是什么吗?”“你不记得了吗杰森?”我吃惊的样子,又停顿了一下,“哦?你要知道哪一段?”他用手指把其中一段圈了起来,我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慢慢地解释给他听,这是杰森以前自己创造的一种符号,光凭想象,我不相信杰森不记得了,而且听他的语气,他完全就是在试探我有没有因为精神疾病而犯傻了。
天暗了,我们就把灯点上。我们一直工作到很晚。
第二天早晨吃早饭的时候,我从橱柜里拿出了麦片,杰森从我背后走了过来,把手将那盒麦片推了回去:“我们今天早上吃面包吧,对了,面包机呢?”我回过头看他的时候,还是不免因为他的样子被吓了一跳,但我忍住了,毕竟这说来说去都是我的不对。我慌忙低下了头,从另一个橱柜里拿出了面包,但又被杰森止住了:“我来吧,你会太累了。”随后他就把我潜到了客厅里,说实话我当初悄悄地在厨房前面逗留了一会,想看杰森到底在干什么。他给面包涂上果酱,然后,他从旁边拿出一本本子,在上面小心翼翼地撕下一张纸来,放在边上,然后四处张望一下,望到了我:“你去客厅休息呀。”我便顺着他的意思到客厅里去了,我觉得很奇怪,但自从我的精神出了一定的问题后,我的什么奇怪的问题都可能变成我被送到医院的很好理由,当然,我相信杰森不会这么做的,我当然也不能用坏行为去逼他这么做。
今后每天晚上的时光,变成了我们研讨他以前的研究调查的时候了,我不时地会冒出一些对以前的回忆,我看不到杰森的表情,这是回忆过去最令我感到可悲的事情。
每个月我都得去医院复查。我在医院复查的时候,我又听到门外几个男子的声音,“呃我想差不多了吧?”“还没有好,没有好。”这声音听着一定是杰森。“但是……”“她还有意志。”“意志是能改变现在的局面的。”“我会小心的。”最后一句竟然压低了声音,听不太清楚,真该死。我当然有意志,我开始愤愤不平起来。
之后的我,渐渐熟悉了这种生活,出家入户,还是在大街小巷,总是看到来来往往的人,不对,在我的视觉里,他们都成了机器人,杰森告诉我他已经和我的老母亲说过这件事了,而且我现在暂时还不想见她老人家,我太怕失望,而且,杰森不止一次告诉过我我的伤害能力。我们每天起来坚持吃面包成了习惯,用面包机做出的面包也是在我病了之后才觉得好吃的。
有一天杰森上班快要迟到的时候,我看了看钟,赶忙去催促他,那时候我们的生活算是富裕,但也没到了工作可以随意迟到的地步。我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杰森正在吃面包的最后一角,是两块面包中间夹着果酱的,他的旁边依旧放着一本本子。然后他很理所当然地按了身上的一个按钮,另一边有声音提示说:“有了。”我惊了一下,往后退了几步,杰森看到厨房门口的我:“好啦,不要这么一惊一乍的。怎么了。”我走近他,看到他手中的那本本子便是他的日记本,然后我喘喘气:“没事,我觉得,我就是觉得,你上班要迟到了。”我只是有点难过,杰森在我回来之后再也没有和我分享过他写的日记。但更多的,我则是怀疑,我也说不清楚是出于哪一方面的。
终于有一天,经过我们共同的努力,其实就是他试探问我有没有忘掉,而我则自诩地把这些都告诉他。那天晚上我和杰森双双都熬了夜,终于弄完了他写有字符的所有文字,那些关于人类行为的基因的东西,我并没有忘记。
终于能睡一个安稳觉了,我这么想着。侧躺着望着那晚的月亮,我记得那时候的月亮是如此的圆,但杰森好像还没回房间,他一个人,似乎,隐约在外头自言自语?我竖起耳朵来听,但也听不清楚。他渐渐走近了,“杰森,你还不过来?”
他在我的床缘边坐了挺久,然后转头看我,我早就已经习惯了他那机器人般的眼睛。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杰森挪了挪。
“我也想——呃。我先来。我不是病了对吧。”我能如此镇定地说出这句话,你们一定都感到不可思议。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无法忘记杰森那永远毫无表情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笑。
杰森又说:“那就对不起了。”
我突然飞快地回忆起来,突然把所有谜团都连在了一起——我不是病了,而我视觉里的东西都是真的。
杰森其实早就死了。而我就是最后一个懂得杰森的符号的人了。
可我又发了疯般的,蓦地不可抑制地狂笑起来,我知道我眼前的人,不,不要在意怎么称呼他,一定是毫无头绪。
我现在成了最安全的人了。在他一片片把杰森的日记撕下来夹在面包里消化掉,然后按按钮发送给他数以万计的同伴的时候,他就错了——现在所有的机器人都像杰森一样爱上了我。在他吸收杰森所以的思想的时候他忘了,不他不知道,杰森是多么爱我,在他的思想里他宁可自己牺牲也不会让我去送命。
我该说的是一句响亮的感谢上帝!可免了也罢,我又何尝不是看他演了一场完整的戏,吃完所有日记的人呢?
杰森从没在日记里提过一件事。
——而那个男人在用右手转动钥匙的时候我就全都明白了。杰森是个彻彻底底的左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