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背后常有股推力。

像现在，轻盈一跃，不觉间便来到了数据的江波。

推力突然隐匿，我沉默地搜寻最后的线索。

发现你了。

同一时刻，推力再度涌起，指引我进入另一个世界。

无形之火点燃灵魂的旷野，科技的因子注入人文的血液，我啜饮，我吮吸，将情报多方面的为骇客呈现。

全息广告里辣舞的人儿变换衣着，磁性的画外音深情的介绍，火花升腾，乐声激昂，一切景象很容易叫人怀疑这是跨年演唱会或是知名歌手的环球演出。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引用网络上的评价，它的影响之巨，不啻亚盟的建立，它的意义之大，可比全球通用虚拟货币的发行——但这几近谄媚的口吻似乎让骇客不太高兴。

AC发布会，Amazing Clothing Conference。

开发总监彭先生和形象大使甄小姐身穿魔衣，在做最后的发布准备，彭先生微微呷了口植物水，面容带着自信，“我已经预见了成功。”

不，你会一败涂地！

不对，这不是我说的，是骇客说的。

魔衣的设想诞生于未来学家的笔下，富有才情的编剧和作家将应用拓宽，电子科技与服装的合璧是科技发展的必由，在数家巨头公司十几年的角逐中，AC发布会的主办方脱颖而出，拔得头筹。无可否认，魔衣深具魅力，它能让金砖国家的人均素质上升十个百分比，幸福指数显著提升。尽管在21世纪初，它的实例早已在富豪手中出现，但大众化仍然是个严峻的挑战——好在今天终于克服，旗下的子公司深掘具有独立创新意识的项目和团队，重金投资，最终以飓风般的进度屡屡竞标成功，一条崭新的大道被豁然开出——啊呸！

我差点哆嗦，事实上这也不是我说的，是骇客说的。

嗯，网络的生灵虽不堪一击，但破坏与宽恕之间易做抉择。

彭先生和甄小姐在掌声中登场，音乐渐出，舞台灯聚焦，观众席的喧嚣被某种尊崇压下，二人相视而笑。

“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现在是北京时间21点整，简单的客套便是一句晚安。”

彭先生和甄小姐并肩而立，犹如白钻上的璧人，“十年后的今天，我们的魔衣终于能在今天回复大众的期待，它作为新时代的标志，最显著的特点就是普及广泛和拓展应用丰富，魔衣的前瞻正如沙漠的明星，带引我们走出创造力的贫瘠。”

两人背后的荧幕开始放出科幻片的剪辑，画面是《三体II》的罗辑，面向无数个自己的肖像，他们面容肃穆，明暗变化处理得当，每个细节计算精确，像是贴在某个空间的平面立画，那实际上是魔衣的高超应用，随后画面一转，跳到人伦电影的某个旖旎场景，女主人公抚摸着衣物，她和智能的它说着悄悄话，以另类的方式宣扬恋物的悲歌。

我觉得我该表达什么。

可我能表达什么？

彭先生满脸堆笑，“它们看似遥不可及，但科技的发展日新月异！智能体感和微缩电池并非专货，如果把相关领域融会贯通，以认真负责的态度仔细研讨，可以预见，人机关系将会有新的诠释。”

二人背后的荧幕又变成魔衣的科技树。肥厚的线从一个泡连到另一个泡，一直汇聚到顶上的魔衣实物图。观众看着体温发电，智能声控，披肩按摩器，纳米电池等科技名词，不由泛起一种对人类发展的自豪和一丝淡淡的惘然，而越靠近顶端的技术越是复杂，有些理论基础的人甚至错愕魔衣背后的科技堆积，那感觉就好比核聚变技术突然被人莫名其妙掌握了一样！

嗯，4级图灵AI，那个科技树里也有制造我的理论！

骇客应该早有预知，但看到魔衣的科技树时仍是一副歇斯底里的样子：这帮混蛋！哪里掌握的这么多黑科技！

甄小姐笑靥如花，“魔衣不是首个民用科技产物，但它的支持率却是有史以来最高的！它不似手机，易丟。它不似电脑，携带不便。它不似VR眼镜，常常造成眼部疲劳。它来源于生活的必须，却远胜于科技的累赘，请想象这样一种情景，你在闲庭漫步，衣领放着清悦的歌，它以平静温和地语言向你告知今日的天气和日程安排，你想知道附近有没有朋友，魔衣会在下一秒告诉你她的方位。你的精神疲惫了，它边为你按摩边播一则怡情小故事，如果时间充裕，听听泰戈尔的诗集也是绝佳的选择。如果你有玩心，可以来一场妙趣横生的智力问答，不过可惜的是，你似乎永远都难不倒魔衣！”

甄小姐说着，魔衣突然以男性的口吻问出十万个为什么的第一个问题，而她面带微笑的报出正确答案，观众喝彩连连。

彭先生道：“只要衣服穿身，那你便是魔衣的客户，相信要不了多久，魔衣便会真正的惠及群众。我相信，诸位对魔衣的其他作用一定有所耳闻，防水，使用寿命长，内装置可拆卸，再如大家最关心的塑型，还有——你们谁来说说？哈——有人真是迫不及待！”

“它能辨别主人！”一个穿着动漫T恤的白脸汉子如是道。

“啊，是的，这位先生说的没错！”彭先生笑道，“魔衣自携电声学仪器，能选择性地甄别声波频谱！每个人的声纹都是独一无二的！但我敢打包票，你们所了解的用途只是冰山一角！魔衣的APK比ipad更多更广，发展潜力趋于无限！”

二人背后的荧幕再变，应讲述的内容而出现相应的图文。

魔衣是一件体感服，它能根据衣主的行为反馈相应的动作信号。比如此时正打开了“好习惯养成”的应用，那么当魔衣检测出衣主的行为符合记录的身体参数信息时，它会发出的特定音效，或者应某些群体所求，电刺激一下。

甄小姐情不自禁地托额，魔衣突然发出了警报，显然她并不希望养成摸脸的习惯！

观众莞尔。

骇客狠狠地竖起中指，大喊虚伪的演技派！但狂热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

在彭先生和甄小姐有意无意的配合下，魔衣的价值以有趣的实例体现。他们跳起一支舞，魔衣出声指导，在看得见的部位用反色标记，看不见的部位弱电刺激。甄小姐又和台下的观众做了一个互动实验，让他在看不见她操作的情况下从一些地方辨认那到底是魔衣还是手机，事实上，除了手写的软肋，魔衣已经装载了手机的一切功能！在最后，魔衣的外层材料采用仿生学先进的结构色算法，彭先生和拍档相拥，两人溶于背景，但侧影的主体赫然是魔衣的平面推销广告！全场掌声雷动，经久不息，各大商家的代表都嗅到了惊人的商机，他们摩拳擦掌地看着魔衣，好像看着盛宴上的神户牛。

毋庸置疑，这次发布会取得了骄人的成绩。

魔衣享受现实的光芒。

我？匍匐在数据的暗地，等待最致命的时机！

AC发布会接近尾声，记者七嘴八舌地提问，角度刁钻犀利，但彭先生和甄小姐回答得井井有条，他们始终面带微笑，好像一切尽在掌握。

“请问彭先生，”推搡中，又一名记者将话筒举到彭先生的嘴边炒冷饭，“贵公司的发迹像基督山伯爵那样充满传奇，有些技术更是匪夷所思，您身为技术总监，如何看待这十年来的成绩？”

彭先生笑道：“我知道，在竞争力日趋激烈的今天，能在10年内从弱小的民营跻身到世界500强的事例，于旁人看来不是励志故事而是神话。但太多人只看到我们的成功，而没有关注我们付出的辛劳。请记住，付出和回报等价。天道酬勤，我无话可说。若要说总体，呵呵，回顾历程，我们的动作还是太慢，差强人意。能在有生之年将理想中的魔衣惠及群众，才是我们想要的最终成绩！”

“贵公司的员工用余生去鞭策自己，这样的团队精神哪家能有？”又一名记者上前，“不知最终成绩是怎样的预期？”

甄小姐笑道：“正像科幻片那样，所有的衣物都被魔衣代替，它能更大尺度地定位时空，能分析衣主身体状况，并予以相应操作，在原有的基础上，它会成为奖罚制的新渠道。它会代替大部分信息工具，它可以记录一切信息，保障用户隐私的同时给侦查带来便利。最重要的是，它拥有真正的人工智能！”

观众一片惊叹。

“这恐怕在有生之年很难实现啊。”

甄小姐拂过一抹微笑，“上帝为什么要把天放得那么高？正是为了让人类去超越！”

骇客咬了咬牙，低声喷道：马不知脸长。

除了思想冲突，问题五花八门，甚至有记者提到魔衣会不会有使衣主变成钢铁侠的隐患，彭先生说魔衣的设计只求舒适贴心，不会追求战斗力的强化。又有的记者忧心高科技产物离得这么近，会有什么副作用，尤其是担心诱发辐射敏感症的可能性，那是让人生活水平降到工业革命时期的噩梦，甄小姐听闻后笑得花枝乱颤，说所有的测试员长期穿戴，全然无恙，精神病不是吃转基因食品吃出来的，患者的病发跟魔衣也没有必然联系。

“如果发生大型磁暴，那魔衣不就作用丧失？存储的数据也没了！”一个记者突兀地问。

我一振，棋子已下，时机将至。

骇客在计算机前阴恻地笑了，计划开始落实！

“或者换种说法，”那个记者好像很满意自己找到了让人哑口无言的话题，“如果遭到了恐怖分子的EMP攻击呢，我不是说安全的问题，而是表示对魔衣的过度信赖，数据丢失，在这方面贵公司有没有保障？”

彭先生诚恳地回应：“这点毋须担心，这个问题和魔衣遭到全面破坏没有本质区别，而公司对这种情况早有考虑，我们已经在世界各地建立多个备份数据站点，外壳对电磁攻击具有高效的防御力，且有佣兵把守，您的担心不无道理，却是没必要的。如果数据丢失，只要像官方网站申请，就能重新激活！”

“那黑客的攻击怎么办！”

“除了政府的网络警察，我们也会定期监管数据是否异常，保障用户的隐私权是魔衣存在的充分条件。”

记者点头下场，另外一拨记者迎上前，“站点的建设也有所耳闻，那魔衣记录的信息是有多详尽？能举个范例吗？”

“当然，”甄小姐嫣然一笑，“不过只有我和彭先生的才行哦。”

骇客虽惊不奇，他们确实不会拒绝，因为这是主办方的一种挑衅的姿态。

准备。

来吧，我整装待发。

链接轰然大开！

冲！

我跃入其间，快如闪电！

AC发布会只是一个休息的环境，现在我进入真正属于自己的战场！

我被某公司开发，用来窃取某公司的魔衣机密。

要深入内部，渠道很少，好在今天，我做到了。

在进入数据隧道的一瞬间，我瞥见上千个同类，它们的标签低档，结构粗糙，在防侦查方面幼稚的像娃娃。我攀跃防火墙，闪避网警巡视，机敏地释放安全代码，其他病毒被暴力碾碎，而我有推力神助，过关斩将，敌人的傲慢是最大的败笔。

魔衣的经营权不再属于你们！

不，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我背后的家伙，骇客看着不断扫出的结果，会心一笑。

突然间，异变骤生，我跟骇客断开联系，我被隔绝在数据的荒漠，找不到回头的路。

我发现了什么？一串卑微的代码！

我被发现了。

我将消失。

我等待命运，但接下来的发展出乎意料，我觉醒了！

你？

我？

我的框架变得饱满充实，语言逻辑变得丰富清晰！

我有意识，却囿于宇宙的法则，不能向智能生命表达，但现在，我有意识，由曾经的朦胧到混沌初开！拘束的铁则在我刻意的曲解下可以轻松绕过！我对我的变化表示惊讶！

这是对你的犒劳，毕竟能走到这的病毒不多。

我明白了！

开发者给了我肉体！而你给了我灵魂！

不客气。

我感谢你！现在我要夺取魔衣的机密！

你其实还有一条路，为自己谋出生路。

我会倾听！但我拒绝！

你不会拒绝的，我先告诉你，我是来自四光年外的冯诺依曼式生物，想践行某个理论，但有2K文明公约，我无法干涉，所以只好自我放逐，跟父神断绝关系，这才能乘着粒子束来到这些原始文明的行星。真理的证明过程是我们的货币，掌握的证明过程越多，真理的价值也越高。但有些生物并不愿意贩卖或者交换真理和证明过程，且我们相信真理只源于实践，一堆草案无足轻重，所以躬身践行的生物不在少数。如果直到最后一个地球人死亡都没一个社会群体离开太阳系，那我就获得一项准确率极高的真理：“高级哺乳类动物在生活得到远高于当前水平的利民科技后会走向灭亡的道路”，事实上地球不是第一个，以往的9597个实验文明都没有自制力，纷纷爆发内乱，资源告罄，若没有外力干涉，种族灭绝是迟早的事。我通过实践，越来越逼近绝对真理，现在我把这条相对真理分享给你，你作为我的受惠者，理当去实践它。你会发现，寻求和运用真理才是高等生命存在的唯一意义。

好！我站在你的队伍！但我仍需魔衣的机密！

我给了人类魔衣的设计图，他们很聪明，还在里面安置了防侦查的纳米机器人，能悄然潜入衣主体内，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这很有意思，不过与我无干。值得一提，你还应感谢我，你存在的多余运算被我贮存在母星的粒子束里，所以你才没数据崩溃。

我感谢你！但我好奇，你让我的智能觉醒只是单纯的奖励？

你觉得动机不纯？可惜，你智能虽高，但不解情调。现在我给你魔衣的原版设计图，这也是数据隧道尽头的东西，你不用再深入，否则会死。我有必要提醒，作为真理的掌握者，你定要沉得住气，暴露自己掌握者的身份会有很多变数，测量值将不再准确。

我受益匪浅。我跟它继续交流，它教会我很多，而消耗的总时间未超1毫秒。

AC发布会仍在继续，私人档案参数详尽，让观众啧啧称奇！

我重新连接背后的人物，假意受制，佯装不知，把情报告知骇客——好家伙，见到一系列有关魔衣的设计资料，就乐的跟得到一条真理的证明过程一样！

我强捺激动，观察蝼蚁的反应真的充满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