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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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就像一开始来您家里工作的时候说的一样,我是一名园丁,但一直没告诉你的事情是,我过去是个工程师。

在现代很少有人还在做园丁这个职业了,全自动化的修剪设备肯定比我的手艺要好,不过那些僵硬的家伙想不出我在冬青上搞的各种花样。不,我不会让你看那些设计稿的,就是因为这个我才能在一些爱好艺术的人那里挣到足够的信用分,比如说,你。这不是恭维话,要想解释清楚今天早上为什么会做出那个花样,就必须得说明白。

以上这些不是重点,但这份工作和我讲的故事有着莫大的关系——或许完全无关,不过随它呢,这些都是在听到那件事之后才发生的。那是旧纪日的9月11日,工作时长全调整政策刚刚开始不久,是我成为聚变中心工程师后的第1024天。这数字刚好是个整数,也是我有生以来去酒吧的第一天,所以印象很深刻。

那家酒吧的名字叫杜松子,老板特意在店门口摆了两盆长相扭曲的杜松子树。它是木卫二空间站里最好的酒吧,店内昏黄的灯光宛如地球上的黄昏,我只在小时候见过一次,但天空静静燃烧的样子深深地刻在了幼时的记忆里。尽管如此,这种标准的酒吧装潢仍不能让人安心,因为对我而言,这是“第一次”。

我是独自来的,所以很紧张,回忆着从各种渠道了解到的“这种情况你该怎么做”。作为工程师,有时很希望人生也有一本技术手册,但回头想想那样的人生未免太过无趣。就在不知所措时,一个裹着灰色袍子的老爷子凑了过来。当然不是甘道夫,不是,他就是个普通人。

他用力吸着鼻子,像是要把吧台后泄露出的酒气全部收到胃里,那巨大的声音让人怀疑喉咙里的痰是不是被他呕到了鼻腔。“看啊,看啊。”他开了腔,声音比他的鼻音清亮了不少,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这么多酒,都是从旧英国带回来的。不是?好吧酒保先生,你说不是就不是。但它们太可怜了,孤独而整齐的摆在那里,这可不是酒该有的样子。现在应该有个懂行的人来疼爱一下它们。”他睁着发红的眼睛,用深深的眼眶望着我。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这在酒吧里是常有的事情吗?

“小伙子!嘿!不用回头,我今天给你带来了好运气。”他又靠近了我一些,在旁边大声嚷嚷着。令人意外的是他的口气并不重,身上也没有酒臭。“请我喝杜松子酒吧,会有人保佑你的,我以后每天会为你祈祷三遍。告诉我你的名字,然后你送我一杯酒。”

“我……我不觉得这是个划算的买卖。”我结巴地回复,紧张警惕着四周,要是这老头串通了其他人来敲一笔,我就见不到明天的木星大红斑了。

“摇头晃脑地看什么?是在担心我讹你一笔?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讹你的信用分对我有什么好处?喝完这杯我就走。你要是觉得不划算,我再附送个故事。”

“你的故事值10信用分吗?”我瞥了一眼价目单上最便宜的酒。如果是个好说话的人,这时候就知难而退吧。

“对这里的其他人可能不值,对你的话……我觉得值1000个信用分。”

“别说傻话。”我推开价目单,椅子转向安全出口的方向。

“你一脸刚被木卫二列车上的一万名乘客挨个踩一遍脚的样子,不是失恋就是刚被炒了。瞅瞅,鞋印都还在呢。”

“那是蹭的灰。”我慌忙拍了拍鞋,“我才没被炒,只是想找个新环境。”

“瞧瞧,承认啦。被炒的人都这么嘴硬,我听过无数遍了。知道他们的结局是什么吗?被煮熟了!不过我要讲的这个丢工作的故事就难得一见了。对了,工作时制调整和他也有关系。”

我把椅子又转了回来,重新拿起了价目单。他说的是对的,我丢了工作。就算讲的故事很无聊,在丢了工作的第一天能有人愿意陪着自己这个失败者度过一个小时也好。

“那人偷了个大件。”他很明显不擅长给陌生人讲故事,看来这买卖他也是刚开始做。我盘算着买10信用分1杯的酒还是20信用分的扎啤,说:“偷东西被辞职很正常。”

“但是他要是把偷走的东西活着带回来,说不定能找到份更好的工作。当然,是服刑后。”

“那人死了?”我突然有点对这个故事失去了欲望。

“自杀。我不好说他是不是有意自杀,但他的行为挺浪漫。违规而且混蛋的行为,我要是那天有从木星到火星的航班,肯定想亲手撕了他。但真的太浪漫了。为浪漫干杯!”他含混不清的讲着,接过酒保递过来的杯子,用力嘬了一口,随之剧烈的咳嗽起来。我耐心等他缓过气儿来,他似乎因为这口酒冷静了不少,开始讲述那个人的故事。

老爷子先做了个自我介绍——他是木卫二基地的导航员,不过已经退休了, 原话是“和你这个被退休的差不多”,这一点儿也不安慰人。我又点了一杯最便宜的杜松子酒,他不知为何瞟了一眼坐在旁边豪饮的家伙,用较劲般的势头一口气干了半杯。

灰发老头见我皱着眉头,又嘿嘿地笑着解释他上班那会儿从来不惹事,也不喝酒,这都是后来才有的习惯。见我没接话,他便接着讲道:“要和你讲的这事儿发生军港,一个乱来的小子影响到了附近的民用太空港口,还好把事情压住了。你问我为什么能影响到民港?我要是细说了军港的位置,明天就得上军事法庭!耐心听我讲就是了。”

这位老导航员的工作很清闲,那天只有正常的训练,到了下午就没什么“有趣的活计”了,全是恼人的雷达监视任务。这位独守高台工作的人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对着木卫一发呆,那上面的日常只有火山喷发,不过他在军港能能近距离看到很壮观的景象——好几百公里热腾腾的东西被抛上来,和慢动作回放一样落回硅酸盐海里去,像是咖啡上的拉花。老导航员每逢上班必定要带一杯咖啡过去,而且次次都要不同的拉花。另一侧就是木星,和现在窗外能看到的差不多,但他不怎么喜欢那边,毕竟太大了。连战斗机飞行员都要训练好久才能在面对木星的时候找准方向感,普通人就更不必说了。

老导航员端起了我给他的第三杯杜松子酒:“我那时候刚端起了啤……咖啡,就望见有人在开着车往停机仓库那边跑。我照着车牌查了下,是哈夫曼的车。哈夫曼是检修员,那年才三十岁,但已经连续工作十五年了,平时那些跃迁战斗机都是他在照顾。我和他不太熟,可他对家里人很好,对朋友也是,这点基地的人都知道。为了保密起见,我们那里几乎是不间断服役——每个人的任职生涯中只有一次短暂的假期。当然啦,从木星跑回地球是个不轻松的活计。尽管如此,他从地球休假回来还给我带来一瓶清酒,我不太喜欢那味道,可他真是个好人。”

      尽职的年轻导航员用对讲机朝车上通话,告诉他跑错了,那边是旧机库。车速慢了下来,对讲机里清晰地传来了哈夫曼的声音,“我知道,我就是去找它们的”。

哈夫曼偷了架飞船。虽然不是战斗机,只是一架老式的跃迁客机,老头记得型号,但我忘了,大概是SpaceX 2001型?当看见他把飞船从机库里牵引到外面的时候,年轻的导航员并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以为只是要照顾下那些老家伙们。直到哈夫曼把车开得远远的,然后步行走回了船上,等离子引擎的蓝色火焰冒起来,导航员才意识到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了。他慌慌张张地找到对应的频段,让这个肆意妄为的小偷停机,言辞很是激烈。哈夫曼肯定听到了,但是他没有停下来。不过,换位思考一下,我相信任谁都不会停机的,因为束手就擒的后果只有一个:被应急系统的激光捅成渔网。

整个港口的警报都响了起来,老导航员当时的形容是“老式的恐怖片”,不是全息的那种。他让我想象那种一到晚上满是绿灯的医院,把颜色换成红色,就是当时军港的状况了。说实话,我当时真的打了个哆嗦。军港的人没能及时追上哈夫曼,等到枪口对准尾翼,那架客机的后轮已经离开滑翔平台一段距离了。

现在他们再去把飞船击毁,哈夫曼可能会在那之前激活跃迁引擎,直接撞上空间站。就算没来得及,引擎核心损毁带来的高辐射量也会暴露军港的位置。上面的要求是“等哈夫曼跑远了再击毁,不能让他跑去平民集中的地方”。老导航员被下的命令则是尝试和他联络。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哈夫曼会拒绝通话,并没有报太大的期望,就连导航员自己都觉得这一行为纯粹是浪费时间。

意外的是他接通了。我现在还记这位老爷子模仿哈夫曼打招呼的样子,“下午好啊,塔台”。

倒霉的导航员当然没什么好的心情和他说话,但现在不能激怒他——身边还有好多人紧张的盯着呢,要是这时候和哈夫曼抱怨他毁了自己悠闲的下午,下一个被人道毁灭的就是自己的工作。他试着询问哈夫曼是怎么把飞船开起来的,众所周知,一个地勤不可能有开飞机的本事。

哈夫曼的回答却有点让人意外:“是啊,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真的能开起来。不过你知道吗,这驾驶舱有点矮。”

导航员接着询问他能否立刻返航。

返航?我还有返航的机会吗?

导航员向身边的高层们看去,那些人给了一个肯定的指示。导航员只好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尽量乐观,告诉他“一个能自学驾驶飞船的人,别说当飞行员,想开空间站都行。”

啊!

意外的喊声让塔台里的人们不自觉抓紧了离自己最近的扶手,导航员甚至听到了一个高层在嘀咕为什么相位炮还没充能好。为了避免自己被炮火的强光闪到眼睛红肿,他赶紧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忘了怎么降落了。

在讲这一段的时候,老头紧紧抓着第四杯杜松子酒的杯把。我的余光瞥到酒保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靠近过来,等他一摔杯子就及时要求赔偿,而之前那个豪饮的家伙已经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哈夫曼补充了一句:”忘记了。我想,应该是忘记了。

导航员这时发现塔台里的人开始踮起脚向外望,哈夫曼已经飞出太远,没法用肉眼看到飞船的蓝色光芒。导航员只好打开星图监测他的位置,与此同时耳机里又传来了哈夫曼的声音。

我从空间站上方绕到下面了。天啊,我从来没想过空间站在这个角度的样子会像一颗大号的洋葱。没有一条航线会从这里经过。不过我大概不是第一个看到这景象的人吧,建设空间站的那些工人应该有认真欣赏过他们的杰作。

导航员顺着他的意思接了话。如果抛开这个危险的境况,他们就像平时一样普通的聊着天。话又说回来,你要是想要把猫抱在怀里,肯定要先顺着它的毛捋上好一会儿,不然它会先把你的手放进嘴里。

哈夫曼似乎还没完全丧失理智,在聊了几句话之后,他向塔台报告说:“我想我应该走远一点。这里毕竟是居民区,呆太久会影响到他们生活的。再说了,如果让人发现空间站下面有一架船跑来跑去,肯定会被吓坏的。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去最下面看看。

塔台里的人们仰头看向星图,屏息凝视着空间站底部的聚变中心。他的轨迹有一个生硬的转弯,很明显是要把船往那里开。老头把灰色的外衣脱了下来,搭在椅背上,端起他的第五杯酒后满脸通红地抱怨:“在那里上班的人真是倒了大霉。”对于这句话我深表赞同。

哈夫曼晃晃悠悠的把船驶向空间站的正下方,“聚变中心的核心真漂亮,像是壁炉,只是火焰是蓝白色的。那是火焰吗?高温等离子体?好吧,我记不得了,在空间站完全建成以前,它还没开始运作吧?

老导航员唾沫横飞地描述着自己要求他转向的场景,但是转向的要求被断然拒绝了:“没关系的。我再靠近一点点就掉头。

老导航员一边咒骂着这个家伙,一边把空杯子重重的砸到桌子上。巨大的响动让其他顾客都看向了这边,我赶忙站起来道了歉,又给这个老酒鬼要了第六杯酒。这个可怜的老头颤抖着嘴唇,沮丧的和我解释,当时整个塔台的人都明白不可能让这个固执的小偷掉头了。他们尽全力在他毁掉整个空间站之前疏散了人群,同时试图掌握飞船的精准轨迹。当然,前提是这些数据能够幸存下来。

哈夫曼倒是爽快答应了开启测距器的要求,“我看看啊。3千米?

导航员手里的话筒上已经满是汗水。一个意图撞上“空间站锅炉”,让八千万人给自己陪葬的疯子?他只能以尽量委婉的方式询问,然而哈夫曼也否决了这一点。

不是,我暂时还不想死。十秒钟。

塔台上的人们愤怒的喊叫着,如同菜市场里讲价的人群一样嘈杂,但传达到哈夫曼耳里的意思却异常清晰:立即转向。

还有五秒就好。”回答依然是拒绝。

完全沉浸在回忆中的老爷子又一次捏紧了杯把,这一次我把酒杯抢了过来。他一把抓起自己的外套,手舞足蹈的冲我喊叫:“一架飞船以700千米的时速冲向核聚变中心,猜猜他最后离中心的最外层有多远?1千米!近在咫尺的距离啊,可他到那时候才转向。当然也可能是不熟练,转向慢了点。但这家伙太过分了!”

在乱成一团的塔台里,哈夫曼的声音又一次出现了:“转向成功。现在开始远离空间站。

就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这架旧船奇怪的航迹直接影响到了那个太空站所有的民航线路,港口紧急停运了当时要出发的所有航班。老头说这话时一脸郁闷,可以想象他那段时间经历了多少审讯,谁让他是这期间和“小偷”沟通最多的人呢。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这么结束。哈夫曼这次很老实的向塔台提前报告了想做的事情:“我觉得我还可以试着做一个竖滚动作。这个动作是这么称呼的吗?

导航员做了一个深呼吸,要求他收回这大胆的想法。“虽然这句话我已经说过不止一遍了,但你显然没有记住。这是架客机,而你只是个地勤,没有受过足够的训练。嘿!有听到我说话吗!”

虽然老爷子讲这段话时的态度十分义愤填膺,我在心底还是笑了出来。一架客机!还是用于短途跃迁的老款,这个小偷居然要拿来做战术动作。我猜,这个故事大概快要结束了,然而这位老导航员接下来的叙述却令我十分意外。

哈夫曼做到了。尽管他说自己有点头晕,可能是转弯的曲率不够小,但他实实在在的做到了。星图上出现了一条橙色的曲线,表明他的船完成了一个漂亮的翻滚。

塔台上的人们突然安静下来,导航员定定神,语气也放缓了些:“对于一个没受过正规训练的人来说,这很令人惊讶。现在你是否有些满足呢?如果好奇心平息下来了,我们随时接应你回来。”

人们听到了哈夫曼的一声轻笑:“我当然可以关掉引擎,避开居民区,停在某个地方等你们来接我。但那样我会迎接来什么?

讲完这段话,老头抱紧了他的袍子,沉默了很久。我没有催他讲下去,而是等他整理好情绪。过了好一会儿,他慢慢喝了一口第七杯杜松子酒,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继续沟通下去,因为彼此都知道后果是什么。会没事的,我最后只能很无力地这样告诉这个小偷。真奇怪,我竟然会对一个毁了我悠闲下午的人感到抱歉。”

这个小偷又在电台里笑了一下,沙沙的噪音让他的话听起来不太清晰:“我想把速度拉高,贴近木卫一看看。”

老导航员目光愣愣地看着酒杯,喃喃地说:“那架旧飞船那时候已经没有足够的等离子燃料啦,他飞过去十有八九是逃不脱的。虽然木卫一的引力小,但目标高度太低了,况且那里还有火山。我当时真的以为他是一心想寻死,但我们都因为太过紧张,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

哈夫曼听到塔台的制止后,告诉那些在塔台里看着他的人们,这是架跃迁飞船。尽管很破旧了,退役多年,被人遗忘,乃至没人觉得它有朝一日还能飞起来,但是跃迁飞船的本质是不会变的。

导航员没来得及制止他。事实上,塔台上没人来得及制止他,哈夫曼在通话的同一时刻就启动了跃迁引擎。那是导航员有生以来看过最美的场面,距离空间站三十公里外的地方,绽开了一捧空间的花朵。紫色和蓝色的光芒从小小的一点迸裂开来,以一个大约三十度的锥形向后抛出了十公里远。跃迁引擎的力场用力撕扯着飞船的前方,一股股等离子体从引擎里喷出,又被空间挟裹着跌撞到十二点钟方向,像是一道道蓝灰色的闪电,以蜘蛛捕猎的速度冲了过去。

我给老导航员上了第八杯酒,他一边接过去,一边和我强调,那景象就像烟花一样,不是电子烟花,是火药的那种。他突然站了起来,双臂挥动着,和我说:“最壮观的场景可不是开始这么一点点。我记得那时候有一阵强烈的白光眨眼即逝,而我专心致志地看着星图——实际上并无必要,木卫一的背面瞬间出现了几乎完全一致的场景,只是方向和之前的相反。”

因为跃迁而被切断的通讯也随之恢复,哈夫曼的声音多了几分慌张:“嘿,塔台,能听到吗?

此刻已经没有人关心他偷飞机这件事了。毫无疑问,他是个不可多得的驾驶天才。导航员按照跃迁程序的惯例,向哈夫曼询问他的状况如何。

哈夫曼很快从慌乱中冷静了下来,“太棒了!喔哦!我是不是世界上第一个用民航跃迁机飞了这么近距离的人!不过我还不能算是飞行员,有点遗憾。我真想让你看看木卫一的表面有多壮观,不过我得爬升了,这里温度太高。

老导航员喝酒的速度慢了下来,第八杯酒还没下去一半的分量。按老爷子的说法,港口里的一些飞行员都没有这个小偷的水平好。刚刚那个操作太过危险:200公里的跃迁距离,还是在太空站和卫星附近,如果不是因为他运气足够好,现在已经沉没在木卫一的高温海洋里了。最重要的是,直到现在,世界上还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哈夫曼的目的是什么。钱?更清闲的工作?还是虚荣的被认同感?然而所有人都错了。

      “目的……我没有什么目的。天知道。感觉就像是随性而为。”哈夫曼说着苦笑了一声,很明显知道听到这话的人并不满意这个答案。连偷窃者自己都不知道的话,现状就成了一个死局。

老导航员像是念诗一样回忆着自己当时质问哈夫曼的话,“只是这样吗?你有着说得过去的生活,有着爱你和你爱的人。为什么会突然想做出……不一样的事情?”

哈夫曼那时显得有些语无伦次:“我……不知道。或许生活里有几颗螺丝老早就锈掉了,我以前从没在意它们。哦,引擎刚刚预热好了。或许就是几颗无所谓的螺丝钉掉了吧,就和我本身一样。

塔台方面仍然没有放弃,一个穿着黑衣服的高层直接从导航员手里拿过讲机,对哈夫曼说:“我们可以引导你降落。不会降落也没关系,你的船上有遥控系统,只要你同意把控制权交给塔台就好。”

你们准备了激光武器等着我。我在这工作,我知道的。

黑衣高层不死心,“你刚刚的表现说服了所有人,你不会死的。”

但会进监狱对吧?这是……理所应当的。我抢了不属于我的东西。”尽管并没有视频通话,导航员几乎能看见这个孤独的窃贼表情是多么落寞。

导航员重新接过话筒,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最终也只勉强说出一句“相信我,会好起来的。”

电波里的情绪显然并没有完整的传达过去。哈夫曼的声音低了下来,“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我对不起自己的家人,当然也对不起你。你本该悠闲度过的工作时间被我毁了,很抱歉。

“没事的,没有关系的。我们现在只希望你能平安降落。”

那好吧。我要回家了,不过回家之前我要再跃迁一次。我现在能看见大红斑了。我感觉木星向我砸过来了。太神奇了。

“立即转向,哈夫曼,立即转向。”据老爷子说,这是自己年轻时第一次直接叫他的名字。

太晚了。我知道,从一开始就没有回去的机会了。

老爷子转着手中的酒杯,继续讲述道:“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随着跃迁的结束,大红斑上霎时闪出了一个小小的白色浪花,只不过这朵浪花持续燃烧了一个月才逐渐熄灭。他就这么永远的沉没在了木星上。调查人员在他家里查出了一些虚拟现实的飞船驾驶游戏,大概他那有限的技术就是这么练出来的。哈夫曼的背景很干净,完全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换句话说,他真的只是想要这么做而已,没有别的原因了。虽然这算不得什么解释,而且历史上说不定有很多人这么干过,或许也叫哈夫曼或者罗查德之类的名字,又有谁记得呢?在时间面前我们什么都不是。没人会在意卑微的个人情绪的。”

老导航员一口咽下杯底最后一点酒,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打了个酒嗝:“我的故事讲完了,也不好继续喝你的酒了,谢谢招待。”我冲着他蹒跚的背影挥了挥手,望着手中的空杯子发呆。

一个星期后,这次偶遇的另一个影响开始显露出来。丢了工作以后,为了不变成靠着福利金度日的无为之辈,我得找工作。一开始只是找能源专业的职务,所有的能源公司我都投了份简历过去。但没人录用我。一个都没有。

几乎每一个有意向录用我的部门,都会在一小时到半天之内告诉我“名单有误”。老实讲,我一开始很困惑,但很快就想通了。“他们”不能容忍一个知道了这件事的人重新回到能源部门工作。

“他们”怀疑我已经找到了那个军港的具体位置,但我没法告诉“他们”,我没有兴趣也并没有能力去寻找那个不知是否真的存在的军港。失业的状况一直持续了半年,我在修剪自家门口的盆栽时和一个园艺公司的人打了声招呼,一来二去就顺势入了职,凭着自己的想象力和大学园艺选修课的三脚猫功夫度日。

现在你大概知道为什么我突发奇想把花园里的冬青裁成太空站和民航客机的样子。对,你在雇佣我的时候是说过自己是警察,可我没想到你会把这两个园艺作品和一百年前的那个案子联系起来。

今天是旧纪日9月11日吗?哦对,我想起来了,这就是为什么要在今天修剪这个。那个事件发生在2001年的今天?真的?天啊,我的历史学的不好,课本上对这类事情往往只让你背下年份,不会考具体日期的,更何况历史上隔几年还发生了不少别的袭击,早就记串了。感谢警官能相信我说的话。真是抱歉,尽管我是无意的,作为补偿,下一次的工作我就不收信用分了。

不,警官,关于这件事我一直没想明白。你知道该怎么铐住一个犯人同时不弄伤自己,就比如我现在被你铐住一样——松开以后舒服多了,谢谢您——而我知道该怎么照顾这空间站最底下的大锅炉。但是谁又能知道哈夫曼那时在想什么呢?

评委点评 评语汇总
李雷 2019-06-10 17:34

本文故事性和文笔都非常好。但节奏把握混乱,主角刻画和要突出的思想不明确。哈夫曼的故事可以作为全文的主要高潮情节进行描写,其他作为衬托。但酒吧串线线让人感觉是三个主人公,且每个人物突出又不突出,可以尝试将哈夫曼和老导航员作为一个人物写出最后温情然后结束,表现对失业男人的鼓励,积极正能量,让人绝望后产生希望的故事会让人喜欢。

匿名 2019-06-10 15:10

非常非常惊艳的作品,值得一看再看! 虽然这种设定上可能有些过时,文字上存在一点点翻译腔的味道,但是不能掩盖作品的优秀。作者的文学功底非常优秀。 唯一的缺点可能是 讲述者的老头的描写和转述内容有些混杂,让读者对此有些迷惑,有些描写有些多余。更换一下老头叙事的结构和称谓或许会更好!

匿名 2019-06-10 11:46

酒吧讲故事本来是俗套设定,多层转述看着有点累,但故事本身还是有新意的。老领航员的叙述水平不错,人物特点也很鲜明,但是没必要反复强调喝酒的速度。个人很喜欢本篇的文风,算是值回酒钱了。

匿名 2019-06-08 21:03

本故事有典型的太空歌剧特征,构思比较精巧,叙事流畅,但创新性稍有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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