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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后。
在美国纽约市的一间出租屋里,一个女人迫不及待地拆开邮递员送来的信件。马忆曾经告诉她,让她在这里好好的等着。如果他们可以再次相聚,一切都会重头开始。在那之前,他必须独自去完成一件事。
这封信,就来自马忆。
“雪儿,希望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一切都好。谢谢你这些年的陪伴,很抱歉,请你当做我已经死去了吧。暗蛇,就交给你和阿九了。我已经通知大家听从你们的指挥。阿九,是真心待你的男人。——忆”
胡雪儿呆立在屋子正中央。浑身颤抖。她不相信这封信是真的,她不相信。她反反复复的看了很多遍,正面,反面,可是再无其他内容了。
十几年的相伴,最后就只剩下这一封简短的信吗?她无法接受。
“马忆,我一定会找到你。一定!”
她在昏暗的房间里,颤抖着,发狠般低吼出这句话。
那日,他答应她的,允许她去他的记忆里进行一次深潜,他答应过的。他怎么可以失信...他没有死,他一定没有死,他只是藏了起来。一定是这样的。
她最爱的,是马忆认真的看着自己的眼睛。她忘不了。她坚信,那是马忆爱过自己的证明。
...
莫语凡和路秋月赶到美国北部的阿卡湖附近的那栋房子的时候,正是傍晚。他们俩走下车,看到火红又巨大的太阳挂在天边。这壮美的余晖,为这个即将陷入黑暗的世界,抹上一丝凄绝的色彩。
空荡荡的客厅里,没有任何声响。马忆正一言不发神情平静地坐在一个椅子上,似乎已经坐了好一阵子。秋月警觉地拉住莫语凡,有些胆怯地躲在他身后。
“马忆?你是特意在这里等我们吗?”莫语凡冷冰冰地问道。
“马...忆...?”那个男人口齿含糊地发出一阵声响,似乎不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他对来人毫无反应,面对这两个不速之客完全没有预期的老练与圆滑。这时,秋月注意到他手里的什么东西飘到了地上。是一个信封。
两人慢慢靠过去。一边留意着马忆一边快速打开信封,看到里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我的记忆,只属于我自己。”
莫语凡再次看他的时候,对方毫无反应。只是呆呆地垂着头,一言不发。
他在秋月的记忆中看到过马忆,那时他看上去深不见底,老练而圆滑,完全不是这副模样。他想了几秒钟,再猛然回去看信纸上面的那一行字,他明白了。
他手里拿着含有姜澈全部脑波数据的透明芯片,又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那个眼神空洞无一物的马忆,莫语凡突然觉得自己此刻是如此的渺小而虚弱,仿佛一阵暴风雨迎面扑来,穿身而过。他站不稳了。
马忆清除了一生的全部回忆。
莫语凡想起姜澈记忆里的那个当年怒而出走的马忆,那个觉得自己被最要好的兄弟背叛了的马忆——他来自一个清贫的家庭,内向,隐忍,努力。在这个纷乱的世界上,很多事情他都身不由己。但是当他遇到姜澈,他以为自己和这个家世好个性好又聪明的优秀同学成为了真正的朋友。他很开心。
结果,他还是错了。他想,他终归连最后一点尊严都没有留下。他的物质世界如此匮乏,但他有引以为傲的秘密精神世界。那里有他的坚持和不妥协,还有一点点小小的自由。谁知,他的回忆,他的大脑,被他自认为的好兄弟当做了实验对象。而在学校的那几年,他对此一无所知。
...马忆,姜澈确实没有拿你当兄弟,他...拿你当...最特别也最重要的那个人啊。他如此地爱你,忍不住地想去你的心里看看,他想知道,里面是否有某一刻,你亦没有拿他当兄弟。
可是,你终究没有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再后来,暗蛇出现了。当你指使一批又一批人不断的和安全局作对的时候,你与姜澈,就再也没有重聚的可能了吧...一直到他最终死去。
姜澈死的时候,你在哪里呢?你知道吗?在他人生最后的时刻,想的,全是你啊,全是你。
莫语凡自顾自的想着。他自认为已经了解了一切。
他不知道的是,那年偷偷潜入国内的马忆,目的不仅仅是将秋月带走,同时,他还去探望了一个人。那个此生唯一进入过他记忆的人。
他不知道的是,一个人的执念,可以如此深重。做的所有坏事,都只是为了引起另外一个人的注意。
他不知道的是,姜澈早就潜入过很多暗蛇组织成员的记忆里,以调查为名,姜澈早就无数次的以第一视角与马忆对视。
他不知道的是......
...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秋月看向莫语凡。
“我手里有姜澈的记忆,却没有身体承载它。眼前这个人的记忆数据已经空无一物,却有一个身体。
我...似乎别无选择。”
一个,肉体已经死去,记忆数据却全部保留了下来。
另一个,只剩一个身体空壳,这一生的记忆已经清零。
“语凡,你要冷静。你想用马忆的身体复活姜澈吗?”秋月的神情满是惊恐。她吓得倒退了一步。
莫语凡没有看她,也没有看眼前的人,而是呆呆的看着虚无的空气,说:“姜澈已经死了。马忆也死了。没有人会被复活。
灵魂如果是一道菜,那么光有记忆和身体还不够,还缺一个最重要的调味料...
时间。”
至于眼前这个人,带着姜澈的记忆,会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有什么样的意识,变成什么样的人,他不知道。
秋月沉默了一阵子,仍然觉得很不安:“语凡,如果你真的可以做到将一个人的回忆植入另外一个人的大脑中,我觉得这...太疯狂。我现在已经想到无数种人们会利用这一点来犯罪的理由了。这样的情节,那些前人的预言里写的还少吗?你都忘了吗?”
“...也许吧。”
“这样做,难道不会让这个世界陷入混乱吗?”
“世界一直都很混乱,以后也会继续混乱下去。来吧,我需要你的帮助。”
...
最后一点太阳的余晖也消失了。外面的夜色浓了起来。莫语凡和秋月将壁炉点着了火,依偎在一起取暖。他们看着眼前这个也许是世界上第一例被植入了记忆的男人正沉沉地睡着,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第二天一早,这栋湖边豪宅里,有一个人独自醒了过来。他头痛欲裂,饥肠辘辘。他踉踉跄跄的起床,发现桌子上有食物,有水。他赶忙坐过去低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某一瞬间,他抬起头,正看到镜子中的自己。
脑海中似乎有无数块拼图,散落了一地,需要他组装起来成为一个个完整的图像。他在心里说:我要好好想一下,好好想一下。
突然,他眼睛一热,无法抑制地哭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