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爸爸，快把钱给我！”唐午在家里翻箱倒柜。

“你疯了！你要拿去做什么？”

“就是今天了，我一定要得到那个东西，他希望我去！”

“什么东西？谁？”

父亲一副陌生的眼神，他有一刻觉得女儿没救了：“你怎么这样？乖女儿，是什么把你变成这样的？”

她打开床底下的鞋盒，扒开明显脱落的鞋底，拿出了崭新的钞票：“怎么只有这么一点？其他的钱呢？”她快哭出来：“你不是说会去要那笔钱吗！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拿到！”

唐师低头不语，面部铁青地说：“你先跟我说，你要拿笔钱干什么？你要衣服，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哦还有那些杂志，我都给你买。”

“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我还不能有我的秘密了？”

“唐午！”

唐午被吼得镇住了一秒，像是清醒了不应该这么任性，她趴到床上痛哭起来，就快到时间了……

唐师摔门而出，外面下着因空气过滤网更换过的结冰，埋着头一口气走出了一公里，之后被冷气侵袭到肺部，咳个不停才意识到他没穿鞋。街上能看到工作的厂在冒着烟囱，晚班的人们正懒散地在烟囱上晃荡。他生气的不是女儿的不尊重，而是他发现自己隔女儿太远了，女儿说他工作是为了人类，为了国家。他已经失去一个亲人，如果再失去一个，他再没有工作 下去的理由。

第二天上班，休息时间经理拿了个大海报站到台上去，所有人被他响亮的声音吸引：“大家注意了！”

唐师放下手中的工作。

经理得意洋洋地打开海报念起来，粘糊糊的手弄得海报喳喳作响：“经R星世界工人委员会协商，在两星会议期间，工委员将举办一个‘劳模展’，召集目前最先进的发明和伟业，在两星会议上展出，参赛者将得到相应的奖品，有幸展出者，将会得到两星最高的礼遇，还有参会的特权。”

听到能参会，所有人都震惊了，噼里啪啦交头接耳起来，唐师在角落里默默继续工作，但想了会儿，忧心忡忡的眼神里多了份亮光。

他跑到实验室，在可变桥接模型前面坐着，他又开始咳嗽，一起一伏之间加快了他的决定，他扯过白布，把那一堆金色遮盖住——只要不告诉别人这个材料的来历，就不算食言。

这段时间唐午每次回家还想着与父亲见面的尴尬，父亲都不在家，唯有每晚很晚才回家，她也不想这么多了，买卖时间要开始了，她还没有拿到钱，连去报名的勇气都没有，如果错过了这次，下一次绝好的机会，又要等两星会议开展，到时候她可能会签订奉献协议，提前结束生命，那一切都完了。

直到开始的当天晚上，唐师紧紧地裹住外套，鼻子冻得通红回家来，唐午以为他喝酒了，更是正眼都不看他。

他追到唐午的房间：“乖女儿。”

“我要睡了。”

“你不是要钱吗？”他哆哆嗦嗦从衣服兜里掏出来一张薄薄的纸：“这是我比赛得来的奖品，他们让我去天空旅游，我心想一把年纪了，去那看什么呀，我就说，换成钱吧，我家闺女要钱。”唐师自豪地说：“爸爸赢得了比赛，受到工委会的关注，还让我去见了工委会主席呢，主席说想让我把这个技术用到新的项目上面……”

唐午不可置信地接过这张薄薄的纸，上面是从来没数过的金额但刚好够买粉色怪兽，一腔热血重新燃烧，没听完父亲的话，她爬起来冲出房子，往街外飞奔而去。

她跑到阿微的家里，阿微正躺在床上看书，奇怪于唐午不自然的表情。

“今晚是最后了，我一定可以拿到那个东西。”

“你要去哪？”

“黑市。”

阿微皱紧了眉头，她的确错过了一次会议的邀约但不清楚到底有没有进行。唐午神秘又单纯地说：“本来罗说不能告诉你的，但是我还是想告诉我最好的朋友——今晚黑市将会有粉色怪兽展出，如果幸运的话我能够得到它，我从家里拿了钱。”

“为什么你对天空这么痴迷，为什么要得到那件衣服？”

“如果我得到它，我将会是第一个拥有天空东西的人，我可能会研究起它来，发文章，搞展览，成名以后我会呼吁打开与天空连接的大门，到时候人类不用每天辛苦的工作，人们就会建新的房子，到异世界之门去旅游，我们就会有科技、有行业，有了梦想，你不明白吗，天空就是人类所有的梦想！”

“黑市，等等，唐午，你知不知道如果被发现这个买卖会有多严重的后果，再说了现在是第四次会议开幕在即，任何违规的行为都会加重处罚。”

“我会小心的，我过来就是跟你说一声，这对我来说很重要。如果我没有回来的话，请告诉爸爸，我会还给他钱的。”

跑出门的唐午又被喊了回来。

“怎么了？”

“我和你一起去。”

所要去的地方是个不被管辖的垃圾回收场内，地下买卖市场被建立在垃圾堆的最里面，那里像连绵不绝的大山一样望不尽头，遥远的黑暗中巨型风扇吵闹着，把感染病毒往下吹得四处乱散，只有因为工作去回收垃圾的人才愿意去，还有锁定自己目标的人，唐午当然是第一次去，她戴着三层口罩都能闻到酸浓的恶臭。

仿佛被铺了路，大长椅子被摆成了有序的形状，能让一个人穿过，通往一个令人兴奋的地方。

她根本不知道还有人守卫，那人蓄着大胡子，烂布条随意围绕在身上，穿了一双拖板鞋：“你们什么人？”

“我是来买粉色怪兽的。”

“粉色怪兽，”他黑黑的牙齿露出来：“我没听说过这玩意。”

“不，今晚必然有粉色怪兽在黑市出现，快放我过去。”

“你有通行证吗？”

看她们的表情必然没有，他上下打量：“你们成年了吗？”

“我们有钱。”唐午说出来的时候阿微捏紧了拳头，她生怕下一秒那人就扑上来了，虽然他没有武器，但是那布满青筋的手臂告诉她，身边任何一个垃圾都会被当成武器。

“我们走。”

趁守卫反应前，阿微拉着唐午退后，走没多远唐午挣脱开来：“我必须进去，不弄到手我不会回去的，求你了，阿微，我觉得我好像第一次有了目标。”

阿微没听她说话，自顾自踢开一个易拉罐，低声说：“看呐，这好像是个门。”

那是用泡沫粘上了很多垃圾然后切割开来的小门，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那个缝隙，“阿微你好像以前来过似的。”阿微听了一颤，又想到她是无心的。

经过这条小道，像是迷宫似的，她们爬进了通风管道，里面充斥着消毒清新剂，还有背甚至不能打直，让体质弱的唐午有点吃不消，管道看不到尽头，耳朵开始听到空气的声音，她满身是汗：“看到出口了吗？”

“我不怎么找得到路，你再坚持一下。”阿微事实上也是满头的汗，她故意带着唐午绕了一大圈，心中一直打着算盘。

又是一阵沉默的爬行，唐午此时的气又粗又虚，她快脱水了，微弱地投降：“阿微……我受不了了。”

阿微心想时候到了，便说：“这样，你在原地等我，我去找出口，找到了我带着水来接你。”

阿微绕过一个弯，很快掰开一块铁皮钻了出去，如果这是罗策划的，那他肯定会到场，他不是完全相信人类，不可能让合一一个人完成。

但她不知道的是，因为冯8告诉罗事情不想最初那样顺利，罗便以为唐午不会去黑市了，他就没告诉阿微这个计划，本来想隐瞒着的已经取消了的计划，再次被带上了轨道，它加速着行驶，却没有安装刹车。

唐午在管道内睡了十分钟就醒了，被渴醒的，她以为自己发烧了，反复地摸着额头的温度，等得久了开始不相信阿微会回来，于是她继续往前爬，拐弯的时候她感觉一阵不同寻常的清凉的风从铁皮的缝隙里传来，她掰开铁皮，清新的空气迎面而来，她一点点爬了出去，在黑暗的空间里稍微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里是一个办公室，空气中有一股很浓重的腐木，她听没有声音，便抬手摸到了开关，灯一下亮了起来，刺痛了她的眼睛，又把灯关掉了，这一秒内她看见这里是一个正中央摆了大桌子的仓库，有很多堆放地整整齐齐的箱子，地板粘糊糊的，唐午一步一步摸到箱子旁，摸到了一个塑料样的东西，同时她的右手打开了房门，走廊的灯光照射了进来，她回头一望，那塑料袋里赫然有一双瞪大的血眼，惊得她脸色煞白，一屁股跌在地上，一包一包塑封好的人肉，这是要干什么，她开始小声地呼唤阿微。

这一切被在监控室和人谈生意的合一看得一清二楚，他皱紧了眉头：“我想，可能仓库的灯坏了。”

那人摸了摸腰上的武器：“要我去修理一下吗？”

合一抬起手制止：“恕我失陪。”

他起身往仓库的方向走去，同时正寻找另外一个身影。

这时他瞥到墙角有个黑影，下一秒黑影扑了上来，冰凉的电击枪划过他的后颈，纤细有力的胳膊往他面前划过试图勒住脖子，合一迅速闪身躲过了，却在电击枪枪口面前举起了双手：“你开枪的话，你我、还有守在后台的客人们，可都要遭殃。”

阿微耳朵竖起来：“现在谁要遭殃还不知道呢，说，你们几个有什么目的。”

合一眯起眼睛：“看来罗的确什么都没告诉你，那我现在跟你说吧，不用担心什么，计划已经取消了，你大可以把你那小朋友领回家去。”

“什么计划。”

“你是要让我在这里说我们的计划？”合一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不要以为瞒着我我就不知道，一开始罗接近唐午我就怀疑了，他真的做出来这种事，你们不觉得肮脏吗？我们一直以来坚持的，不就是想让天空人类合二为一吗？现在利用一个女生来达到目的，那跟他们有什么区别？”阿微的眼神凌厉：“还是说，这里面，有我不认识的真面目。”

除了天空，他们相互的背景都已经了解透彻，这个V是最清楚的，合一轻轻摇头，自觉好笑地看着浑身散发敌意的V。

唐午按捺着心中的恐惧，扶着墙轻声轻脚地走上了一个通风口，出来是一个无比宽敞的平地，空气往中间缓缓聚拢着，像是一个大舞台。

另一边，天空之上的会议院向四面八方闪烁着聚光灯，富丽堂皇的玻璃柱漂浮在椭圆形的建筑周围，无数直升机和空中列车在柱子上停靠着，所有荧屏都通过摄像镜头对准大门，时间已接近零点，世界第四次会议正在进场，两星的各大代表，还有领导人纷纷步入会场，冷秘书在掌声中从私人空中列车上走下，携带着电子笔记，克巴尔穿着正装走近冷秘书，与他握了握手：“这是历史性的时刻，冷先生，真是荣幸，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哦，别慌，请容许我为您整理一下着装。”他用双手扶了扶克巴尔系在腰间的笔记本。

克巴尔微微疑惑，但马上恢复了状态。

这时唐午头顶上的大灯砰地一声开了，光正好打在她的身后，她放开遮住眼睛的手，身后是一大片高挂着的斗篷，一根一根长长如针毡的粉色羽毛，之上一顶红宝石封口帽子，边缘是能刚好遮住眼睛的粗长锯齿，无缝地合着，胯腰垂下来的皮带和推进器，在光的照耀下，它看上去比这舞台小不了多少。

而台下坐着满满的戴着面具的人类，一动不动地看戏，观众席上方牵着数条迎合灯光的红绸缎，已经撕坏了的绸缎耷拉下来，外围是高高堆起的垃圾，但此刻唐午闻不到任何气味。

“请把开价留在桌上，再返回座位。”有一个声音在舞台旁边响起，唐午脑子一片空白，依照着话语迈出了脚步，在演讲台上点击了观众席的一个空位，身后的荧屏便显示对应的座次，她再选择了数目，然后机械地被带领到了她的座位上，下一个人很快就上去了，陆陆续续全场的人跟上去留价，整个过程保持缄默，有种被抑制住的兴奋。

市场定价出现在了大屏幕，在区间之下的坐席被画上了×，对应的人起身离开会场，第二轮竞价，新的区间被计算出，又有一拨人离开了，唐午呆在座位上，一边在想着阿微，一边紧张地关注着数字。

冷秘书坐在他的座位上，用手指摸着可视通讯眼镜，仿佛身边不再明亮，是唯有舞台上一束光的黑暗，仿佛旁边坐着的不是政员们，而是在黑市现场的唐午：“这样的方式能让有效避免消息的走漏，到了最后，只有得主一个人能知道价格，只有自己才知道得主是谁。两星会议开始，警力都被调到天空了，以为地面即使有动荡也不能向天空报道，”他微笑：“选择这个时间，很有一套。”

在安检场的冯8耳机里不再是间断的命令，而是这么一句突兀的话语，他神经绷紧了，细细回想着这个声音会是谁的，仍然不敢有任何异常，继续着手中的工作。

“听到了吗，数字8。”

冯8手中的检验仪啪地掉在了地上，他此刻就像掉了队被虎鲨围住的鱼，队友就在某处，但他如果一动则会被一口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