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送给我芯片的人，让我直接联系上你们，那是个孤独的老实人，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人类是个很有趣的生命体，关掉娱乐圈的时候，我老婆和我说她在街上看到有人捡到了天上掉下来的一张纸，他们就开始争抢，打架打到派出所，最后那张纸被警察收了去，并且在网上炫耀，而据我了解到的是，那个因为乱扔垃圾的天空，被罚在大街上写粒子检讨，可以想象吗？天空即使走在天上也会有被罚的风险，这之后那张纸被收缴了重新回到了那名天空的手上。”冷秘书牙缝间挤出嗤笑：“但是你知道下令惩罚天空的人是谁吗？是我，是我，一个人类。人们可以活在假想中，把别人的地位抬得很高，一个天一个地地活着，但最终，只为了那张擦屁股的纸，一切又回到了原地，我不太明白，从地球末日那一天算起，这到底有什么意义。”

“没有意义，”合一的手插在口袋里，V仍然把枪指着他：“你这么做只会毁了我们全部人，想想吧，如果不利用一点手段，我们一直就会像他们刀下的豆腐，即使晒干，也经不住一刀，事到如今，你还在认为我们是以前那个张口就咬人的野蛮党派吗，战争已经结束了，你想怎么打？”

提到战争，他们脑海中浮现了一幅幅场景，童年是那么地一致，从记事开始就在一个天空女人的裙子底下长大，那时候的罗还没有这么深沉。

三个矮小的人类在空荡高大的天空房子里奔跑着，哭闹着找家人。

“孩子们，别闹，警察叔叔来抓你们了哦。”女人放开罗的手，迈开一步就把他们抓住，冯马捞起身旁的果子往她脸上砸去，尖叫道：“怪物！”

“为什么这么说你的妈妈？”

“你才不是我们的妈妈，罗说了，你们把我们吃掉！”

罗低下头，女人回过头来把挣扎的他们丢进摇篮里：“是啊，我要把你们吃掉！”

三个孩子尖叫着，女人吓他们：“再喊就把你们做成肉汤。”三人泪眼地捂住了嘴。

关上房门，罗不开心地说：“母亲，为什么要把他们留在这里，他们不学习，只会吃。”

女人沉默了：“等你们长大一点，我自然会告诉你们。”

在天空的生活很自由，也很拘束，天空的孩子们总拿他们开玩笑，把他们当成玩具玩耍，喂他们吃实验品，但是妈妈总会适时的出现，她说她和孩子有心灵感应。

等到再大一点，女人把重造的记忆娓娓道来，真相一幕幕地放映出来，战争的惨剧，被一个个责问屠杀的人，和被委托的三个襁褓。

五个世纪以前，人类因为地球资源枯竭而企划转移到银河系外的另一颗类地星R-57上，首先去57考察的一批工作者的数据回馈，R星的环境并不适合人类长期居住，资源只有地球的千分之一，且大气仍需要长时间的改造，地球则下了一个命令，让他们作为地球移民的先驱者。

全国各地选中的先驱者被秘密送往57，经过环境的长期影响，体征出现了极大的变化，待贡献者孤注一掷来到57后，这个秘密代代隔绝，除了考察组的子孙外，都已经忘却自己曾是地球人，而政府没有想到的是57的环境对于刚到的人类来说还是太过恶劣，顺理成章地变成了先驱者是57 的原住民，地球人签订了甘愿为57贡献的跳跃，为生存履约，这是地球人的唯一执念。地球人扮演地球人的主宰，在两面一唱一和，终有演不下去的一天，协和党就是在这样的矛盾之下诞生的。这一矛盾曝光，便成为了大家的枪口指向。

战争没有导火索，就这么在平静中爆发，罗的祖先带领这协和党的成员，从窗口上跳下去，以示平等，战争选择了一个能无畏跳下去的人，让两星条约在众人眼前灰飞烟灭。

行动被镇压后，所有参与战争的人无一幸免，而所有知道真相的人，被政府一一问责，签订封口条约，不然就诛族，这也是现在的奉献合同的起源。

V三人被秘密委托给天空一家，他们的家人则被暗杀了。

他们被放到露天军事基地，被军人们带回了地面。

女人在告别前说：“一个人落了下去，他一定会升起来，孩子们，要记住这个悲惨的时刻，无论怎样的历史，都不可以被人忘记，你要你们记住，回到地面上以后，要和人平等相处，好好活下去。”

V那双灵动的眼睛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利用人类就是一个大错，让她用生命来承受历史，如果你们坚持，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会尽我所能阻止。”

“说我阻止了你们，就错了，我是在帮你们。”冷秘书道：“人类把天空抬得太高了，已经没有办法下来了，再做任何的努力都只会让隔阂越来越深，可笑的偶像、可笑的梦想，天空就是可笑的存在。如今我们已经掌握了天空的技术，还要这些人跟我们共享资源吗？到时候人类会走到地面上来，呼吸新鲜空气，我们种土、种树，就像以前人们在地球上那样生活，这不也是你们想要的吗？当年祖先们签订的愚蠢的条约，在我这里会被废止，顺便告诉你一个消息吧，会议马上就会宣布这个消息了。”

冯8有太多想喷涌而出的话语，但他只能默默听着，重复着安检的动作，现在暂时还不知道政府会怎么对天空。

罗……

天空的某处屋子里，电视机里，罗躺在沙发上，深深地将头埋在肩膀里，听着电视里播着广播，让所有天空聚集到广场上，举行庆典。

他慢慢从沙发上爬起来，披上斗篷，打开门一脚踏了出去，斗篷打开推动器，他朝着广场飞去。

他知道的，还有可能全部天空都知道，自从人类从地球移民过来，就开始要求对大气进行再改造，这些都由已经适应了环境的天空去实现，他看着一些体质弱的天空一个个死去，却没办法反抗。终有一天他们会被人类消灭，因为他们是一个令人发指的秘密。

一直以来组织都给予舆论的希望，如果人类能够对天空从本质上崇拜甚至迷信，那么政府将不会是全人类的对手，也会给天空一些缓冲的时间，对此他们做了不少的努力，而他终于累了。

就在他去寻找粉色怪兽的主人的那一天——

“请问你见过这个衣服吗？”

天空的数量其实并不多，他调取了街道的录像，找到一片居民区，两天的时间几乎问遍了。

直到最后一家，是一个年迈的老人开的门，他防备着打量了几眼，道：“你想要什么？”

“我有些特殊的原因想要这件衣服，请你行行好，如果知道这件衣服，请一定要告诉我。”

“一个天空要这件衣服想要干嘛？你不会是人类派过来的吧？”他语气生硬，罗猜得八九不离十。

“先生为什么会这么问。”

他的确有粉色怪兽，就挂在房间里，那个房间没有人住，但设施摆放得整整齐齐，根据照片上屋主的年纪，这个房间的主人已经不在很久了。

“那天，他逛完街提前回来的，我们在做晚饭，他就把他的袋子放在沙发上，斗篷就搭在门边，没有任何预兆，他挺讨人喜欢的，从没做过什么坏事，人类就这么冲进来了，那些小小的跟布偶似的人，他们拿着他的照片，问我们有没有和人类联系，”屋主偷偷楷了一下眼泪：“我想可能是那段时间正好在清除协和党，他们就问我们是不是协和党，他……就说，不是。天哪，他回答了不是，然后人类就开枪了，像猎物一样，将他套在一个网子里带走了……我们就在隔壁做饭，他们都没有正眼瞧过我们。我知道肯定是因为那件斗篷，但万一是我的呢，万一是别人的呢，他回答了不是，就……唉我真的没法接受。”

“你们难道没有试过反抗吗？”

屋主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你以为我们没有吗，他们就像蒸猪一样大，后来我改主意了，因为没过多久人类就给我们发消息……小伙子，你不要说这是我告诉你的，人类想毁了我们，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们就是这么决定的，可能他们想抢走科学，又或者想要天空的领地，”说话间他开始咳嗽：“对不起，情绪一激动就喘不上气，这空气太糟了。”

“衣服你想要就拿去吧，这件衣服我留着只是为了他回来，但现在一想，就是这件衣服引来的灾难，如果有人想要，我就拿给他。”

如果协和党的存在让所有关联的人都没有好的下场，他所做的努力又能得到什么呢，罗开始迷惘。他游走到广场处，和众天空一起观看两星会议。在广场周围的建筑里，冰冷的枪支对准了中心，刺眼的光圈在枪口缓缓滑动。

唐午坐到了最后一刻，一切都在默然中度过，走上台后，她还难以置信粉色怪兽已经属于她，拿到粉色怪兽的时候，上面的羽毛在真实地动着，不再像杂志里那么生硬，她终于得到了！聚光灯打在她的脸上不再惨白，仿佛是梦想的光辉。

她要与全世界分享和天空相处，罗有多么温柔，她还要去异世界之门，拍下视频传到网上，她还要和阿微说，以后她的孩子将会去天空学习……

“哦，是一个小姑娘得到了衣服，还戴着大学的安全帽呢，只可惜，马上就要成靶子了。”

冯8心一沉，不顾正在脱衣服的客人，冲出了更衣室，跑上了一辆刚开出的列车。

阿微和合一听到了交易终结的钟响，两人不好的预感同时升上心头，一前一后往舞台奔去。

但太晚了，从垃圾堆后钻出来很多持枪警察，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沿着聚光灯像洪水一般涌进来。“阿微！”唐午尖叫。

“合一！”阿微大叫一声，挡在他们前面：“走后门！”

几乎没有半点考虑，合一扛起抱紧衣服的唐午往回冲，随之而来的是鞭炮一般的枪声。合一带着她从管道爬了出去，又抄近路去了港口，乘坐升降梯直下了三层地面，转过头来时唐午已经吓得泪流满面，合一道：“他们找不到出口的，暂时不会追上来。”唐午颤抖着手指向升降梯的荧屏，上面是一段新闻：协和党成员深入校园，偷盗天空衣服参与黑市买卖。

合一在看到‘协和党’三个字已经闭上了眼。

同一时间，冯8在列车上面也看到了，照片清晰地看得到紧拽着粉色怪兽的唐午。耳机里是叫他迅速归位的命令，他一把扯掉，扔进了垃圾桶里。

“我，我想回家。”唐午突然甩开合一的手，往港口跑去，合一一把扯过她，冲她吼着：“清醒点小妹妹！你看清楚了，这街上到处都是捕令，你为什么要去买衣服，为什么不乖乖呆在家里念书，这下我们的计划全毁了，都被你毁了！你满意吗！”

唐午泣不成声：“我爸爸……”

“他肯定已经被控制住了，你回去只能是自投罗网，你想下半辈子呆在监狱吗！”

“还有阿微……阿微怎么办。”

合一瞬间理解了她的心情，平静下来：“我们先不要考虑别人，这个时候分心一切都完了，看在阿微的面子上，我也要尽力保护你，等把你安置了，我把阿微带回来，好吗。”

唐午点点头，用袖子擦了擦脸，跟合一继续往前跑去。

万人空巷，有人在街上跑动尤为明显，他们扬起了一串黄尘，房屋里的人贴着窗户看，就像在看走向屠宰场的牛羊。

合一带着她跑到一个街头篮球场，叫她在观众席里躲着，唐午紧紧抱住粉色怪兽，呼吸着来自天空的气味，缓解她的头痛。没过多久就听见宁静的街头响起杂乱的枪声，她使劲捂住耳朵让自己不要去想，但刚才合一温柔的眼神浮现在她脑海里，她怎么可能自己呆在这里。

唐午跃起来，拖着软绵绵的双脚下了楼梯，往枪声处跑，而很远她便看见有很多警察围着倒在地上的合一，她的勇气一下缩了回去，捂住嘴往港口方向跑，港口的人们看见她纷纷混乱了起来，只要是手上拿的身上戴的都往她身上扔：“去死吧，协和党！”“人类的耻辱！”“别对天空有什么想法！”“小偷！”“两星的未来没有你！”

人们骂的杂乱，但句句被唐午捕捉到，像一把把利剑刺中她的心脏，她逃也似地推开检票员，跳上了一辆升降梯，贴着墙壁瑟瑟发抖，舱门突然关闭，吓她一大跳，然后见司机看着监控里的她说：“上几层啊？”

她想要去找三层的爸爸，又想去二层找阿微，又想上一层，或许罗会在那里吧？最后说不出来一句话。

“一层……”

“系好安全带。”

升降梯速度很快，司机将她载到一层，舱门关闭之前，他说：“你不是协和党，对吧？”

唐午转身想用真诚的目光让他相信自己，但是表情太过扭曲没法动了，司机眼睛闭了闭：“祝你好运。”随后缓缓下降。

唐午不知道要去哪儿，一层的港口也全是人，虽没有三层人的野蛮，但一层人向她吐口水，骂声不绝。她跌跌撞撞被人追着骂，不知觉中走到了自己的学校里，路上碰到同学前辈，纷纷都对她视而不见。她一路跑上了楼，噔噔踩着楼梯，上到了食堂，硕大的落地窗能看到外面的空中列车和漂浮的建筑，远处还有会议院的灯光在闪烁。

“先生！你不能来这儿！”“先生你的通行证！”天空列车员一看到是个人类，赶忙上来拦，可惜冯8动作太敏捷，从他们胳膊底下钻了进去，自动驾驶的列车听不见列车员的命令，向前驶去，列车上的天空们看到一个穿着工作服的人类上来，各自往相反的方向退去，甚至捂住口鼻。

罗在广场坐着，空洞地望着大屏幕，上面冷秘书在代表统治者讲话——“……我们人类有着特别的使命，就是把R星创造成新的家园，一个更适合我们成长的家园，我希望我们的孩子能看到的不仅是上层的土壤，呼吸的不是空气过滤网掉下来的粉尘，而是像在地球上生存一样，能看到星球以外的地方，刚才天空的代表表示，人类对天空的态度十分友好，他们愿意把天空使用权让给我们……经过我们长期的讨论，这个提议被通过，我们以后将会有更广阔的领域来发展……”

“罗！”

罗抬头，一眼望见冯8站在广场的列车站台上向他挥手。

罗完全搞不清状况，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可跑不了，可是冯8没有戴空气罩！他猛地飞起，与此同时枪声响起，广场上一个天空往后倒去，天空们尖叫不绝于耳，四下乱窜逃去，罗往冯8飞去：“快跑！越远越好！”这时他瞥到荧屏上一个惊人的画面，唐午拽着粉色怪兽正站在大楼的窗边，试图打开窗子。

唐午站在窗沿上，身前是一帮围上来的天空记者，在镜头后面窥视等待着，身后是愤怒的学生们。

“你跳啊！去死！”“本来还羡慕你有粉色怪兽，但没想到你是协和党！”“贪婪的人！你拿的什么钱心里没数吗？”“不配为人！”“不要想了，跳下去也成不了天空的，自杀吧！”

一声声的话语都被她听进了耳朵里，为什么会走到这步田地，她只是想拥有一个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

直到记者在外面大喊的一声，钻进了她的心里：“广场那边还有新闻，你倒是快跳啊！”

她毫不犹豫地打开窗户，身后一阵掩住口鼻的惊呼，闪光灯更加强烈，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唐午抱着粉色怪兽一跃而下。

对不起，各位被我连累的人，若有黄泉，我再下去给你们赔罪——

一米，三米……

失重感反而平复了她的心情，足够的氧气灌进她的肺部，湿润的空气为她涨红的脸颊降温。

头顶上方一阵惊叫：“看呐！是天空！”

猛地睁眼，一个五彩的影子追了上来，将她抱住往高空飞去。

楼里的学生目瞪口呆地慢慢放下衣袖，凑到窗口，从小心翼翼到大胆地吮吸着新鲜的空气。

食堂的电视正放着冷秘书的讲话：“……虽然天空的环境尚在改善中，但相信通过人类不懈的努力，我们始终能够自由在天空呼吸。”

广场上的冯8望着高不见底的地面，死死抱住红绿灯，朝往他冲过来的记者群大喊：“救救我，我恐高！”

罗带着唐午远离喧嚣，身后的聚光灯在地平线处慢慢失去光亮，光捕捉不到他们，温和的黑暗将他们包裹。

“罗……粉色怪兽，送给你的。”唐午看着面色平静的罗。

罗有些惊讶，随后轻笑，逐渐咧开嘴角，仍注视着前方：“我想起一句话，说的很对。”

“什么话？”

“一个人落下去了，他会升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