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两年前，我手下的一位科学家，向我报告了他推算的系外世界末日，也就是这颗脉冲球的爆炸时间。不过这组数据对我们并没有什么影响，我们是吸收太阳光照的实体，我们不依赖于这种光线，安全无碍。” 南秦淡淡地说，“所以我并未过多关注此事……”

“南秦，你觉不觉得，自私精明如你，当时也很傻？”苏蒙沉声道，“M星球毁灭的确不会带给你我什么可视的影响，但它会导致整个星际力量失衡。身为一个政治家，你怎会没有这点远见？告诉我，脉冲球的具体毁灭日期是什么时候？”

“已经很临近了。”

像是要与他的说法相应和，一阵诡异的光线偏扫过来，瞬间地表密密麻麻全是幻影的裂痕，仿佛有洪水夹裹住一片又一片刀片袭击着这个星球上的虚幻城市，一阵又一阵光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沿南向北的整条星线都被洗劫一空。在M星的上空隐约展露开裂隙深渊，脉冲球忽明忽暗，它的银色光芒闪烁的频率却在不断加快，是一阵如心跳般疾速的闪烁，却给人一阵行将熄灭的战栗。

檀惊叫一声，紧紧地缩在他们俩身边。

“诶，你们宁愿被辗成碎片，也不去寻找你们星球的‘高阶玩家’盆地求助？”

“盆地孕育并支撑了我们的生存，但并不是我们的守护者。”檀的触角不安地抖动着，“我私以为我们的盆地正是脉冲球漏洞的缔造者，它或许是在数万年前玩了一把，然而这游戏玩大了，在万年后引出伏笔，惹祸上身。”

苏蒙笑了，“所以，它现在的心情也不会很轻松吧，正好可以跟它讲个条件。”

她小心翼翼地捡起地表上一颗浮尘，放在手中摩挲了半晌，让它沾染上自己手心的温度，然后放到了地上，退了几步，重新找到几颗光滑白皙的石头，把它握在手中，又顺次放到地上。

南秦本来不解她所为，半晌恍然大悟，“用这种方式……与它交流么？”

远远看去，她刚才拼凑出来的是一面船帜壮阔的形状，船帆的动态沿着地表的肌理泛泛开来。

盆地半天没有动静。

苏蒙刚才建立起来的信心开始动摇，难道盆地已经因为她上次对它的指责而拒绝她了？那可不是她的初衷。

心思不定间，南秦突然上前，捡拾起她堆在地面最北端的那一块石头，然后从自己的袖口掏出一个东西，蹲下去，将它放进了那个空缺的位置。苏蒙仔细一看，才看出那是一颗很小的翡翠，却散发着硕大而明亮的一团绿光，像是一只蛰伏着的莹虫一样。

“够了。”他抬起头来，站直身，舒展了膝盖，说了一句。

整颗星球发出奇异的声响，那种响声就像是所有未启封的灵魂尽数都涌到了大地的边缘，造成一阵地壳躁动不安，在这种气氛的遍洒遍布之中，诞生出来的是土地的棱角、疯狂生长着的草芥……

“它看懂了，它看懂了——”苏蒙激动起来。她知道将发生什么。

她摆放的石头整体形状是一只太空航船，她通过这个与盆地进行交流，看它能否变幻成那样的形状，带他们行驶到那个脉冲球的所在地。

原来刚才盆地没有弄清楚他们的目的，直到南秦用翡翠替换了石头。

M星球的盆地醒着，目含悲悯，却对自己土地上这哀嚎着的生灵充耳不闻。它慢慢升腾起来，像是被注入了神奇的魔力一般，石翼的位置一次又一次地调整，迎角缓缓打开，涡轮旋转着石泵压力骤增，最终形成一股向上的升力，这个智慧生物自动演化出高机动性配置，最终得到一艘类似于航母形状的东西。

南秦和苏蒙一同走进了盆地——或者说是一艘命名为盆地的飞船。

檀困惑地问道，“你们要驾驶这艘飞船去挽救脉冲球吗？”

“是的，你们土著民自顾不暇，又无法离开这个星球，当然只有我们出马。”苏蒙轻快地说。

檀低头凝望地面，半晌说，“你们俩……现在还真像英雄。”

苏蒙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也会被称呼为“英雄”，她一直觉得自己性格怯懦而贪图安稳，觉得自己做不了英雄，是众生中的须臾一芥。

仅仅是一个称呼，让她突然热泪盈眶。仿佛是丛林里苟且偷生的猎人在困厄之中举起了枪支，振臂一呼间，有千百人相和相应。

她终于可以对曾经的那个茫然生非的自己，既往不咎。

航行开始不久，南秦走进操作室，登录操纵系统更改了些什么。苏蒙看见他这个举动，震惊之余又是失望至极，她以为他是作出决定了的。

她凑上前去，一把抢过控制舵，却意外地看见眼前的着陆地点并没有变。原来他只是修改了一个错误的地点参数。

她一时怔住无言，为自己的猜疑而惭愧。

但也没有时间再心怀杂念，因为她发现显示屏上他们与闪光球体的距离值不断变小，他们不断接近那个终点。

“南秦，我听说过另外一个童话，就是在跳出星际列车、失散在茫茫太空之前，先许下一个恒永的诺言，我们就能在看似无尽的分别之中，再度重逢。”苏蒙深吸一口气，“我们，也能重逢吧。”

那一刻两个人都目光坚毅，似乎已然忘记他们的生死。上一场与复仇者之间的战争带给他们最清醒的疼痛和教训，可是对这颗星球的守护，却带给他们一种隐秘的可以寄托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