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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2134.1.18 晴
出人意料的是,Purri很快在空中调整好了自己的姿势,他像一只鼯鼠一样张开身上的白衣,稳稳地落在了地上,然后飞也似的跑了。
Vici黑下了脸。
主持人赶忙追着Purri而去。
所有其他人面面相觑,Podik咳嗽了一声,说:“散会。”
### 2134.1.20 阴
“所以呢,还是没有消息吗?”
Sushi三分钟就走进Cully博士的办公间询问一遍;Cully博士也许真的有点担忧了,她没有总是厌烦地把Sushi赶出房间,偶尔还会跟他说上两句;没有总是,但是这一次还是赶了出来。
“啊,善变的女人。”Sushi笑嘻嘻地把门关上,转脸就说道。
“没再套出什么话来?你水平是不是退化了?”我把手伸进桌上迷你仿生人的嘴里,他“慌张”地抱住我的手指推开,生怕伤害我似的。(事实上,并这些冰冷的机械不懂得慌张这种情绪;或者任何一种情绪)
也就衬得Purri更加与众不同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以前真的不知道0是仿生人吗?”
Sushi抽了抽鼻子:“我怎么会知道!(他前后摇着手臂,控诉似的)他以前真的像精神出毛病的人,仿生人不可能学得那么像的啊——无迹可寻的脑回路,彻头彻尾的疯子。”
接着Sushi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0某一天夜深人尽时突然醒来,自己偷偷地拖来一堆金属垃圾桶,悄声切成大小不一的形状,摆得高高低低好好的一排,然后举着镊子疯狂敲打的事情:“吵醒了半栋楼的人,我们都以为大冰块出毛病了,什么声电转换之类的,结果是他在这里蹲着敲,只会敲从小到大数第四个——他摆了整整一排音阶诶!我们事后还试了试音,音准不错。”
“垃圾桶你们还留着吗?”我饶有兴致地问道。
Sushi翻了一个有大冰块那么大的白眼。
“然后呢?还有啥别的吗?”
“还有人造石油那次……”Sushi戏剧性地拉过一个板凳坐在我身边,贴着我的耳根开始讲话。
然后我们两个就都停在了哪里。
因为Vici从正门大揦揦地走了进来。
“呃……有什么我能做的吗,先生?”我站起来。
Vici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径直走进了Cully的办公室里。
3秒之后。
“我们要不要偷听?”Sushi僵硬地看着我;我也僵硬地点了点头。
Sushi从严肃的柜子里找出了一个形貌猥琐的摄像头。“这是能读唇语的东西,”他说道,“上次我们帮隔壁侦查部交的作业。”
看准透明办公室内两人没注意的时机,我们两个迅速架起摄像头,拿了几杯蓝蓝绿绿的试剂做基本掩护,把数据线另一端连到了电脑上。冷静的电脑屏幕闪了几下,黑底绿字一句一句浮现出来。我和Sushi一齐凑到了跟前。
对象1:你找到Purri了?
对象2:我们在一间储藏室找到的他。
对象1:情况怎样?
对象2:不太好。他对所有人都非常警觉。
对象1:或许他只是对你警觉,是你杀了他。
对象2:别这样,Cul,我不是凶手。
对象1:你心里很清楚到底是不是,父亲。
最后这两个字Cully咬得很重,甚至是咬牙切齿的。Vici脸色乌青,眼看着女儿摔门出去。
很少见Cully这么生气的样子(倒不是说我经常见到Cully),她的白褂绝像白鸽振翅,有一瞬间我终于看到它(或者她)是在渴望自由;接着她针扎一样的目光找到了我的脸,我的思维被吓回牢笼里——她仿佛看穿了我在搞的小把戏。
然后是“死神”的钟声:“Hpetio,你跟我来一趟。”
Sushi把手背回了身后,一副打算见死不救的样子。
我一直有点怕这个强硬有为的女人。一开始我把她当作年轻时的曾祖母,才发现不是这样。我没见过曾祖母年轻时的样子,到老了推断,至少是认真不失和煦的;Cully不一样,她总是看起来不在意任何事情,除了原先的0或是现在的Purri,整体风格神秘而引人揣测,如同一扇紧闭却溢血的门。
现在我们一起站在悬浮板上目的地未知,我所能想的就只有我们俩年龄到底相差几何。
“我看了那天的会议内容,你有点想法。”
这真是有点奇怪了,因为她仿佛是在夸奖我。但这也侧面印证了我那天的猜测的确是正确的,墙上确实有东西会把所有人说的什么话都录下来。
“呃……我能问一下,你那天为什么没去吗?”我分开脚,试图在这飘忽上升的板子上站得更稳些,以免她再次语出惊人。
她看了我一样:“我一般会避免跟父亲出席同一场合。”
我转了转眼睛,不确定接下来这句话是否有些冒犯,我偏头看了她一眼,话就从我嘴里溜了出来:“为什么要避免呢?她是你的亲生父亲,不是吗?”
她沉默了一会儿,我们又下降了几个楼层。
“父亲是一个非常傲慢的人,当你们都认为戴森球了不起的时候,他已经开始了下一个发明。你觉得他的表演怎么样,会议上的?”
“了不起。”
Cully轻蔑地看了我一眼:“你这么想?”
我诚恳地点了点头。
她冷笑道:“或许我不该带你来。”
我记得这个地方,Gavicol自愿做导游的时候远远地向我指过,是冷冻着100位实验体的地方。里面盛放着曾祖母冰冷的亟待复活的遗体,我始终期待她重新活过来。
磁板慢慢靠近楼壳,还没靠近,就有扑面而来的冷气携风裹来。我想起上次圣诞的那一场雪,曾祖母会喜欢这样的冰天雪地吗?
Cully从兜里拿出门卡刷了一下,幽蓝的走廊便向我们敞开。Cully先走了过去,身影隐没在拐弯处;见我一直没跟上来,她朝后露出个半个脑壳催促了我一声,我赶忙跟上去。
拐过弯来,廊道向前奋力延伸着,像这栋奇诡建筑里所有房间一样狭长而纵深。越往里走温度越低,我缩了缩脖子,Cully见状笑话了我一声,说道:“很快就到了。”
走廊的尽头有一扇门,双开的,门缝之间有气凝胶糊着,在Cully进行视网膜扫描之后又迅速消散无踪了②。没来得及惊叹这奇异的技术,我的目光就被里面安静垂挂的100位志愿者吸引力。
每一个透明磨砂的铝罐子③里,都安静地栖息着一个冰冷的尸体,浸泡在不甚明朗的液氮中,只有头部有一盏幽色的小灯,照亮他们的人脸。所有的人里,有的衰老而至于满脸褶皱,皱纹底部隐于灯光的照耀之外,潜藏着绝对的黑暗;有的年轻而富有生机——其中不乏面目美丽的女性,她们此刻就像那长寿的童话故事里女主人公一样,仿如睡去,只待王子献吻,那长长的粘了雪粒的睫毛就会扑朔翻开。
我下意识地去寻找曾祖母,Cully拽着我的胳膊把我向另一个方向扯去——她力气好大。
等她终于停下,我微微使了一点力挣开她的钳制,把目光投向前面这具躯体。
一位青年男子,他的样貌我再熟悉不过,前几日我曾屡屡用毛巾仔细擦拭他的身体——Purri。我皱起了眉头。
Cully似乎是对自己制造的戏剧效果颇为满意——在这一点上倒是与他的父亲十分雷同——她伸手眼前的面板上轻巧地点了几下,模糊的玻面上出现了白色、清晰的身体扫描图,可以看到,Purri(?)的身体结构还十分完整,大脑好好地还在他颅骨里装着。
我抱起胳膊等着Cully给个解释。
“一开始,‘原脑’的设想非常有前景。既能保证意识的完整性,又完美地用机械模拟了人脑的各项功能,忘记或者做梦,那颗银色的大脑都能实现。最可贵的是,没有道德上的不妥:其他意图数字化记忆的方案,被认为是新克隆,伦理上是重新复制了一个非本我然后杀死原来的个体;原脑实现的是意识上的转移,所有你对自己的认知,都从这里(她指指Purri的大脑)转移到那里。不老不死,永远存在,这本来是非常激动人心的事情,但是,我们很快发现原脑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她眯着眼睛扫视了整个房间,停了一会之后,又缓缓说道,“原脑需要非常新鲜的大脑。”
“非常新鲜?”
她点点头:“非常新鲜的意思是,非常、非常、新鲜。活的实验体刚刚切下来的大脑,十五分钟之内的,才能使用。当初我们的实验在使用小白鼠,现杀现用时进行得非常顺利;可当我们取出冰冻的恒河猴的大脑时,原脑变成了腐臭的黑色粘液。”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因为我想起会议上那被扎得千疮百孔的大脑,竟然是在十五分钟内从一个活生生的个体身上切下来的。
Cully也露出厌恶的表情,她的语气波动起来:“你完全可以想象,父亲那么一个骄傲的人发现这个失误时,脸上的难堪。但这是致命的缺点,我无数次劝阻他放弃,但他绝不同意。最后他告诉我自己找到了解决方法,然后我发现,他将Purri克隆了。”
我心里突然有一个很不好的猜测,我试探着询问道:“道德会议的时候,你去哪里了?”
Cully狐疑地瞪过来,她很聪明,只用了一秒就听出了我的画外音,她大声吵嚷着:“你以为我是屠夫吗!或者是杀人凶手?若不是想要借你的帮助阻止父亲,我为什么要向你解释这么多?”
“我?我能有什么帮助?而且,为什么是我?”
Cully抱起胳膊:“我只是推测,你会同意我的观点。”
“哦?”
“你是唯一还亲眼见过已故志愿者的亲属,你总该会感同身受;而我,需要一个能共情的人的帮助才能阻止父亲。”
不知为何,我脸红了两秒钟,然后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
——Cully眼疾手快地从墙上拿起固态冷冻剂冲我乱喷一通,我满脸糊上冰冷的碎屑,揉了好久才睁开眼睛。
“老天——你在干什么——”
她冷静地解释道:“相信我,你不会想拿新型感冒病毒污染这个环境的⑤。”
我生生把下一个喷嚏咽了回去。
“走吧,这里温度还是太低了;还有,你应该去锻炼锻炼身体,你的体质……”
我站着没动,低声说道:“离开之前,我想去看看曾祖母。”
Cully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她在最那边。”
我顶着一头冰碴子和谁知道什么冷却剂站到了曾祖母跟前。
她现在看起来和看雪时没什么分别,瘦弱脆薄的眼皮上挂满雪花;不过,或许现在她睡下的姿势比我照顾她时要舒服多了,我那时总是想着自己的前途,有时也会有不耐烦这种令人惭愧的情绪。
但我如今打定主意要为她做点什么。就算不为什么伦理道德,只为她也好。
①鼯鼠:鼯鼠也称飞鼠或飞虎,是对鳞尾松鼠科下的一个族的物种的统称,称为鼯鼠族。其飞膜可以帮助其在树中间快速的滑行,但由于其没有像鸟类可以产生升力的器官,因此鼯鼠只能在树、陆中间滑翔。
②“……气凝胶糊着……又迅速消散无踪了”:此细节见于China Moo-Young所导演的美剧Humans(2016)第二季第六集。
③透明磨砂的铝罐子:透明铝材,成分为ALON(氧氮化铝)。此概念最早在The Voyage Home: Star Trek IV中提出,应用于星舰内部装载座头鲸和大量海水,且能够支撑时间穿越。在21世纪初期成功发明,多运用于军事、航天领域,2038年其制造方法向全球开放。
④恒河猴:也称普通猕猴,该物种是世界各国用于科学试验的重要品种,甚至是太空之旅的参与者。在最早期的人体冷冻尝试中,一只恒河猴曾被冷冻几十年之久。
⑤你不会想拿新型感冒病毒污染这个环境的:原因很简单,感冒病毒变异太快,晶蓝计划的志愿者们没有接触过现代抗药性、致病性等愈强的病毒,他们因为缺乏抗体,发病会比普通人严重许多,甚至危及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