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少卿的父亲的印象似乎只停留在了童年时光，那时候蛇夫市还没有成立市区，这里还叫灰谷他的父亲还是附近炼钢厂的工人。可是后来产业不景气，很多人都下岗了，这时候依特诺制药在灰谷建设了厂房，招收了大量劳工，拯救了这个衰败的工业城市。

康少卿只记得自己的父亲钢厂的领导，钢厂废弃之后去依特诺公司只当了个小职员而已，为何会被依特诺公司如此对待？没有任何人告诉过康少卿。他只记得父亲曾经再三叮嘱一定要出人头地，离开蛇夫市，装上电子脑成为上流人士。父亲也说过不要去依特诺公司工作，然而这一句话已经被打破……

康少卿现在每天都回去依特诺公司上班，他知道依特诺公司在做些怎么的勾当，但他做的任何事情都会是无济于事。当他躺在采集舱中作为韭菜一般被收割着的时候，唯一可以慰藉他的就是那犹如梦境一般的时光了。每次采集开始的时候，康少卿都会进入像是做梦一样的状态，就好像体检时候一样。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但是他很享受那种状态。

在梦里，什么都有……

他会梦到自己以前的家，在世的母亲，没有被流放的父亲，健康的妹妹。他梦到自己进行了电子脑化手术，在先进的大都市里可以呼风唤雨……然而这一切都在梦醒时分破灭掉。留给他的只有冰冷的仪器和灰暗的采集舱。

康少卿开始了他的工作生活，每天早出晚归，即使依特诺公司为员工提供了宿舍，但是他任然选择回到脏乱差的贫民窟，因为每天晚上都会有两两三三的人需要康少卿为他们解决一些身体上的问题。康娜由周围邻居照顾，近邻们也都还算热情。他们大多家里也有孩子，多一个少一个所谓。

康少卿却逐渐在工作中变得无法自拔，他知道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觉，他知道自己还需要照顾康娜，还有很多居民需要他的帮助。他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但这些需要做的事情就好像是带刺的玫瑰花苞，看不见成果，却还无时无刻不刺痛着他。而这些虚幻的，看起来是那么真实，那么诱人，就像是怒放的罂粟花一样，明媚，而妖冶。

康少卿也开始掉头发，就像三叔一样……

康少卿变得渐渐不愿意离开温暖而充满了虚幻的采集舱，回到冰冷而又残酷的现实。 就好像在冬季的早晨不愿意离开被窝一样。

康少卿为了从最开始的4小时间断采集，逐渐提升到了8小时不间断采集，他可以用更长的时间享受虚幻带来的快感。在虚幻中他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他甚至在虚幻中构建出了一座新的蛇夫市，而他就是这座城市独断而又专横的市长……

这一天，当他再次进入采集状态的时候，却并没有按照他想象中那样变成虚幻世界为所欲为国王，而是进入了一个略带着上一年代气息的小办公室，这个小办公室里挤满穿着依特诺工作的人，他们都在向着最里面的桌子叹着头，里面的桌子后面似乎站着一个正在演讲的人，然而康少卿只能听到一些杂乱的电子噪音。出于好奇，他把身子不断的往里面挤，终于看到了桌子后面的人。那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父亲康世杰。他正在那里大声宣讲，虽然听不清在他再说什么，但是通过现场这些穿着工作服的人的表情来看，这是一非常具有感染里的演讲。奇怪的是当康世杰讲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情绪直转急下，竟然趴在桌子上失声痛哭了起来，康少卿伸出手去试图安抚哭泣的父亲，康世杰也逐渐从悲伤中站了起来。再一次成为了这群人的领导者，在他最后像是喊口号一样的叫喊与动作中，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纷纷双手攥拳，给人一种充满了力量的感觉，然后气势汹汹的纷纷离开了这间办公室。康世杰拉开抽屉似乎在找些什么，这时候一个人为他递上了一张纸巾，这个人是李叔。他和康世杰寒暄了几句，之后两人也走向了办公室的门。

“爸爸！”康少卿喊了一句，康世杰停住了，微微想左后方回了一下头，说道“~%?…回家# *’☆&别℃$＾这里~%?…? ”之后头也不回就就走出了办公室。

康少卿不敢怠慢，马上就跟了出去，然而当康少卿跑出了办公室，眼前这份景象让他呆住了，他透过墙壁看到依特诺公司错综复杂的走廊。康少卿似乎掌握了透视的能力，他可以看到连接这里所有的通道，墙好像变成透明的一样。然而唯独就是他看不到自己的父亲在哪里。康少卿就好像没头苍蝇一样在错综复杂的楼道中奔跑着，他看到刚才开会的那些人三人一组在这些浮空的楼道中奔跑着，跑向了不同的办公室。而有些组的人手里拿着不同的工具，有的拿着撬棍，有的拿着消防斧，不停的敲击着几个带着依特诺公司商标的房间，杂乱的声音在这样一个复杂的路网中被无数次传播和反射，康少卿已经分不清上下左右。这时楼道里原本白色的灯光突然变为红色，警报声响了起来。楼道之间的防火门落了下来，把这些人隔离开来。康少卿也被关在了一小段空间中。康少卿透过墙看到，这些人的手腕上的手环开始闪烁红光，马上这些人就好像是被人打晕了一样纷纷倒地。康少卿感到了自己手腕处传来阵阵疼痛，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却发现自己的腕骨以上的部分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留下的只有冒着青烟的森森尺骨和桡骨。

……

“啊！！！”康少卿大叫着从采集舱中惊醒过来，他的身体已经被汗水浸湿，而采集舱的报警也吸引来了采集室的护理人员。

“康先生您好，数据显示您今天的接入状态极其不好，建议您今天立即停止采集工作，进行休息。”

“好……好……谢谢……”康少卿还是在不断喘着粗气，护理人员则在帮他解除固定装置和管线。

康少卿从采集室走了出来，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安静的坐一会，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到底意味着什么？

康少卿向公共休息室走去，他感觉现在浑身没有力气，怕是没办法直接走回家。后来他才发现，去公共休息室真是一个错误的选择，因为他在这里看到了棚户区的熟人们，虽然康少卿不一定叫得出他们的名字，但是他们都知道康少卿，棚户区人气很旺的“修补匠”。

康少卿只能找到一张躺椅，用外套尽量遮住自己的脸，然后休息片刻，等自己恢复了力量再赶紧离开这里。休息室里还有几个人在闲聊着，这些声音不时的传入康少卿的耳朵里。

“听说依特诺公司前几天被黑客入侵了啊。”

“什么黑客这么厉害，能入侵到这里？他是想不花钱就买命么？这么严密的安防他是怎么进来的。”

“听说是黑进了职工的脑子里。然后就大摇大摆的进来了，最后被王总给识破，揪了出来。”

“黑进脑子里，厉害了还能这么玩……”

一些不知真伪性的言论，康少卿也只是随便一听当做个笑话。

“听说张山峰死特了，死在了采集舱里。”

“啊呀？好好的怎么就死了？”

藏在帽子后面的康少卿眼睛在此时瞪得圆圆的。

“本身他身体就不好，公司已经预报了他肝脏和肾脏功能下降，不能连续工作了，可也不知怎么的，他才休息了1天就又能继续工作了。我还没来得及夸他回复能力强，就像没上过班一样。人就这么没了！”

“是啊，真可惜啊，他家里还有老婆和孩子吧？”

“哎，可怜这两个人了。但是他这一死也是挺值得的，依特诺公司会给死于工伤的人一笔赔偿，正好够他在天琴市上学女儿做脑电子化手术的了。哎，你说巧不巧，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如果有一天我不想干了，也让我死在这里吧，正好可以敲他血汗公司一笔，老子也不白死了，哈哈！”

这一段对话说者无心，听者有心，康少卿此时浑身上下再一次被冷汗浸透。他早就料到三叔会这样做……他本可以阻止这件事情发生，然而这件事情还是因为他而发生……

休息室待不下去了，康少卿现在只想静一静，他抓起衣服就跑出了休息室。他决定现在回家，也只有那里才能让自己清净下来。然而他没有想到这可能是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他今天选择了8小时不间断采集，采集舱已经给他注入了相对计量的肌肉松弛剂，他现在虽然可以行走，却是一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状态。

康少卿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依特诺制药，向着家的方向走去。就在他快要到达棚户区的时候，他感到体力不支，一个趔趄摔倒在了地上，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