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少卿在依特诺公司的更衣室里换回了自己的衣服，用手环打开了属于自己的柜子，把工作服放了进去。工作服比他自己的衣服更加舒适，更加体面，依特诺公司也没有规定工作服不能穿回家去。但是康少卿并不希望别人知道他现在已经入职了依特诺公司。他把原本卷起的袖子放了下来，刚好可以把两只手环遮住。

虽然刚才只是在手术台上昏睡了半个小时，然而康少卿却感觉自己好像是刚刚跑完了一场全程马拉松一样。他今天决定破例不再为了节省几块钱而走回家去，他今天要搭乘捷运回家，回到那个脏乱却温馨的家。

当他走到棚户区楼下的时候才意识到他犯了这样一个天大的错误。原本人妻力满满的康少卿忘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他忘记了给家中的妹妹带饭。“哦见鬼……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送外卖的都不会进来的……”

康少卿咒骂着，他现在只希望回到家的时候发现柜子里刚好有那么两包方便面没有被吃掉，好让这对儿可怜的兄妹能在这初秋的寒夜里得到一份温暖的饱腹感。他满怀着希望爬上楼梯，如果这个希望也破灭了，就只能去棚户区的一些食品小作坊购买卫生没有保证的速食，闹肚子与挨饿，康少卿可能会更倾向于挨饿吧。

康少卿走上楼梯，走过一个拐角，却看到看到自己家门口的走廊上有个人正扶着栏杆抽抽烟，下面是一地烟头，这个抽烟的的人还在对着屋子里说话，好像屋里还有其他人在。康少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难道又是那几个催债的人？康少卿才刚刚去依特诺公司应聘任职，为何这些催债的人就如此急不可耐。康少卿俯下身子，拿起了拐角处的灭火器，打算冲上去用灭火器喷出的干粉迷惑住这些人的视线，就算是经过改造的人体，喷上一层厚重的干粉也会影响他们的机体功，再趁乱救出妹妹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依特诺公司会为新员工提供临时集体，那里也许将成为他们的临时避风港。

康少卿拿起灭火器，拉开保险栓，闭着眼睛就冲了上去！

“呀！！！你们这群混蛋！”

没等那群人反应过来，他就把喷口对准人群然后按住把手。然而这灭火器就好像是肺癌晚期的病人一样，只能有气无力的咳嗽，喷出了两口稀薄的白烟之后就不再起作用。而门口的那几个人看到一脸杀气向他们重来的康少卿也是吓了一跳，连忙向着远离他的方向退了几步。

“小康你这是咋了？！”人群中站在前面的一位白发的人一脸惊愕的看着康少卿。康少卿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老客户”李叔。李叔原本就已经花白的头发沾上了干粉显得更加苍白，他正一手捂住鼻子，一手在空中来回扇动着，好快递驱散这呛人的粉末。

“啊……抱歉啊李叔，没想到是你来了，我还以为是那群讨债的人又来了呢。”

“讨债的？嘿，你应该养成遇到问题就来找你李叔的习惯！”李叔走过来拍了拍康少卿，于是白粉沾满了他的肩膀。

“但是你已经养成了遇到问题就来找我的的习惯。”康少卿推了推眼镜冲着李叔疲惫地笑了笑。

“这不找你来了么！今天白天你也不在，不知到你这是去哪了，我们几个都等你好久了。”李叔说着指了指屋里坐着的几个人，他们也经常到康少卿这里来解决一些问题。

“今天……出去办了点事……”康少卿有点支支吾吾的，因为他并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已经去依特诺公司“就职”了。

“行了！快家里边来吧！外头凉！”李叔拍着康少卿的肩膀把他往屋里迎，康少卿感觉这一点也不像是回自己家……

屋里除了康娜之外坐了3个大人和1个小女孩，他们也是康少卿的“常客”了，那个小女孩左眼缠着绷带，露出的右眼眼睛显得无神，而康娜在用一个非常卡顿的pad为他播放着略显吵闹的动画片。

“几位请稍等……我还没有给我的妹妹准备晚饭，可能还需要去买一些材料，所以请……”

“不用了！我们给你带了！”3个大人从包里掏出了一些方便食品、蔬菜水果和腊肉香肠。这些其实就是一会儿用来支付康少卿的费用。而窗口的小电炉上，一锅骨头汤正在咕嘟咕嘟的煮着。

“哦……呵呵……那就请一个一个过来吧。李叔您帮我望一下。”

听完这话，李叔明白了康少卿的意思，他走到了走廊里，把房门关上了，然后左右张望着。

康少卿走到屋子的角落里，掀一块遮灰布，下面盖着的是一个接满了各种电线与管路的躺椅，看起来就好像是被改造过的牙科椅一样。这些电路还连接着一旁的显示器，康少卿接通电源打开开关，看得出这台机器有些年头了，启动时间很长，灰暗的液晶屏上还闪烁着几个坏点。

康少卿刚准备要进行操作，突然想起了什么，赶忙从柜子里拿出一卷电工胶布，挽起袖子在手环上缠了几圈，把手环严密的遮挡了起来。然后他放下袖子招呼三叔。

“张三叔，您先来吧。”康少卿招呼着一位近似秃头，唯一几根头发还是白色的老者过来。张三叔摇了摇头说“我的事情比较复杂，还是让他们先来吧。”

李四叔和王五姨其实是带着自己的孩子过来看病的，问题不大，左眼由于外伤不能修复而已，康少卿打开3D打印机，又用管线连接了李四叔和王五姨的手环。康少卿用机器扫描过孩子的眼睛之后，打印机开始工作。康少卿给孩子打了一点麻药，熟练地把那个受伤的左眼取了出来，这时候3D打印出来的新眼球也正好完工了，康少卿把它装回眼窝，滴加了几滴药水之后再次用纱布把她的左半脸包裹起来。

“这两天别沾水，别揉眼睛，一周之后自己把纱布解开就可以了。”康少卿说道。一家三口谢过之后就告辞了。

“张三叔，到你了。”康少卿把仪器复位之后叫张三叔过来。张三叔很自觉的脱掉了上衣躺倒了椅子上，带上了满是电线的头盔，然后熟练的把电击贴到自己的胸口松散的皮肤上，最后把两最粗的根管子接到了自己左右两只手的“依特诺手环”上。康少卿拿起控制笔，轻轻点了一下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滚动的圆环，随后显示出一张列表：

张山峰，男，36岁，依特诺工龄6年。下面则是一些教人半懂不懂的数据和一些图片。

康少卿皱着眉头凝视屏幕说道“三叔……我建议你休息至少半个月，你现在的肝脏负荷有点大啊……”

“我来就是为了这个的，因为这个依特诺的监管不让我去上班了，请帮我把这个数值改成正常数值，我要早点复工。”虽然身上插满了管线，但是三叔还是侧着身歪头看向康少卿，眼里充满了期待。

“三叔你疯了么？这样下去会对肝脏造成不可逆的损伤，严重情况是会死人的！”

“不碍的不碍的，上次你已经帮我root了这个手环，你就给我后台修改一下就行了。”三叔挤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可我上次……已经帮你锁定过肾的数据了……再这样下去你真的会有生命危险的。脑部的扫描情况也不容乐观，这样下去真会完的。”

“但是你要体谅三叔啊，三叔……三叔必须要去上班……去赚钱。”三叔原本就空洞的眼睛变得绝望了起来。

“三叔，我不能！我不能坐视不管！你必须休息！不能再去上班了！”康少卿近似咆哮的吼道。

门打开了，李叔进来了“小康，你就按照三叔说的做。”

“可是我……”

“听你李叔的，出了事算我的。”李叔没有赘言，说完之后便把门关上又回到了走廊外。

“唉……好吧……”康少卿叹了口气，默默地把三叔的数值修订成了正常值。

“小康，谢谢你了！”三叔微微颤抖地说着，眼睛里似乎有泪水在打着转。

康少卿知道张三叔是家里的顶梁柱，他和康少卿住在同一片棚户区，家中还有一位同在依特诺制药上班的妻子，他还有一个在天琴市上学的女儿，已经17岁了，就快要错过电子脑化手术的最适的年纪了。张三叔是怎么想的，康少卿其实很清楚，因为经他之手，已经有好几个人通过这种方式来获得金钱了……

“谢谢……真的非常感谢……”三叔一边说着，一边把身上的导线拔下来放回原位。康少卿就这么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三叔的一举一动，目送他穿上衣服，把门开门离开这里。也许，这真的就是康少卿见三叔的最后一面了。

“你做的很好。”李叔从门外进来，身上满是烟焦油的味道。

“李叔，你知道他会这么做是吧？”康少微微抬头，抬头盯着比他高出半头的李叔的眼睛。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李叔叹了口气说“张三知道你不会这么做的，才来拜托我”

“我这么做……和杀人有什么区别？！”康少卿他的手颤抖着，一只手里还攥着控制笔，犹如攥着一把染血的匕首。

“活下去，有时候未必就是最优解。你以后也要慢慢理解。”李叔说着，突然抓住了康少卿颤抖的双手，传来了奇异的手感。

“果然还是去依特诺了啊……” 李叔说着，又叹了一口气。“依特诺公司，他就像是魔窟一样，你进去了，很可能就真的回不来了。”

“这我知道，但是因为债务……因为……我的父亲……我只能……”

“你的父亲，他真的是个好人，可惜了。”李叔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呼出来浓郁的烟焦油味刺激着康少卿的鼻粘膜。“我和康师傅是旧交，总之，我会帮你的。”

“帮我……让我继续害人么？”

“你觉得是害人也好，是救人也好。只要你自己觉得自己做得对，背叛整个世界又何妨呢？别的我也不必多说了。”李叔看了一眼康少卿，又看了一眼康娜，“有需要帮忙的就来找我，我先告辞了。”

说完李叔说完摆了摆手离开了，手腕上有两道深深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