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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调的秒针声充斥在鸦雀无声的教室里,一颗颗漆黑的脑袋像海浪一样不安地涌动着。同学们都在伏案读题、翻卷子、奋笔疾书,老师则在讲台上踱来踱去。
我握着黑色中性笔,在空气中画着圆。此刻的我心中满是沮丧。后面的题都已经做完了,可是前面20分的名词解释我却一个也想不起来。考试周挤满了考试,我怎么可能有时间去复习到所有的知识点呢?何况有的老师根本就不给范围?全书那么多名词,我只能决定去背那些看上去最重要的,结果一个都没考,这是我的错吗?话说回来,到底是谁发明了名词解释这种糟糕的题型?知识的意义的难道不是在于应用吗?
勤奋的秒针并不在意我的胡思乱想和推诿塞责,它拖着慵懒的时针,最终指向了10:00,继而走廊里刺耳的铃声响了起来。
这个铃声吓了很多人一跳,但并没有让他们停下。真正让人绝望的是老师终于发出了那个可怕的指令:“时间到了,交卷。”
起先,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果断站了起来冲到讲台前交卷;接着越来越多的同学不情愿地站了起来,慢吞吞地走到讲台前交卷。
最后一个交卷的是坐在最后一排的我。我把笔装入笔袋,背着包站起来,慢吞吞地走上前,递上了卷子。
老师接过来,瞟了一眼我的试卷:“哟,名词解释都不记得了?”
我不言语,低着头径自走出教室。
教学楼外面天气阴沉,下着暴雪。路上有一些同学打着黑颜色的伞,在一片惨白中格外扎眼。我四下看了看没有车,便从马路的一侧走向另一侧。在紧密的风声中,我仿佛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吴风!”
我楞了一下,琢磨着是不是有人在叫我,因为风雪声实在太大。我回过头,看见马路对面、我来的那一侧,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黑影,头上罩着兜帽。他身材干瘦,应该是个男的。我眯起眼睛,试图透过500度的眼镜片,还有上面沾的霜雪,看清黑影的长相。
黑影见我停下看他,似乎也楞了一下,那一瞬间我虽看不清他的脸,但我觉得他有些恍惚了。我们就这么面对面僵了一秒,接着他出乎意料地突然发力,向我猛冲而来。我吓了一跳,不知道他有什么毛病,急忙向后退了一步,结果滑了一跤,一屁股坐在不知道谁堆的丑八怪雪人脑袋上。
那人已经冲到马路中央,兜帽下紧咬的牙关隐约可见——不知道是谁让他这样咬牙切齿,但愿不是我。不过我大概没有机会再搞清楚了,因为接下来……
砰!
斜刺里冲出一辆汽车,将黑影顶出老远。那辆汽车大概在雪地中也刹不住闸,继续往前开,又从黑影身上碾了过去。在刺耳的刹车声和一片惊呼声中,黑影身上的小物件散了一地,有一样东西高高飞起,然后“啪嗒”一声恰好落在我眼前。
我定睛一看,是一块手表。
其实一般人并不会第一时间把它看做一块手表,只不过“手表”是人类语言里能找到的最接近这个东西的一个概念。这个东西大体上是个金属环——这个金属环可以理解为“表带”。“表带”的金属材质很软,像水一样。金属环上由大至小排列着七个金属圆盘,都可以看作是表盘。我拿起这“手表”,仔细看了看它的材质,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我从雪地上爬起来,把表揣进衣兜。我看到车祸现场的人已经越聚越多,又想了想自己确实不认识刚才那人,于是便掉头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午饭时间,关于车祸的信息便在社交网络上流传开了,受害者当场死亡。我大概知道了那个男生叫陈军,也是本校生。我看到了他的长相,身材干瘦,相貌平平。除此之外,我对他一无所知,他似乎也不太应该认得我。我们俩都是那种扔在人堆儿里没有人会在看第二眼的那种。噢,不过他好像比我人缘差一些,网上的人都说他不好相处,私心重、脾气差。至于他为什么会叫我的名字……也许我听错了?毕竟当时风大。这个念头闪过我的脑海,我便认为一定是这么回事,于是心安理得地继续吃饭了。
吃过午饭,我回到了自己上午刚考过试的教室上自习,还坐在考试时的座位上。教室里空无一人,窗外的雪已经停了,但天依旧阴沉沉的。其实我没什么好学的,毕竟已经没有考试了。我只是在看上午的考试自己不记得的那几个名词解释,还有那些自己不确定的内容。做学生的就是如此奇怪,明明考完的东西已经不重要了,却偏偏要在走出考场后赶忙翻答案,如果答对了自然喜不自胜,如果打错了便捶胸顿足。我在刚考完试时气得不想对答案,但此刻心里又怂了,想估计一下到底能考多少分。估计到发疯处,我便想起上午捡到的奇怪手表来。我把它掏出来,放在手里摆弄。我一摸最大的表盘,上面竟然莹莹地现出数字来。
13。
那个小一点的表盘上也冒出一个数字。
30。
再小一点的表盘上,还有数字,这次这个数字再变动,就像……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我手腕上的电子表。就像在读秒。而且,13:30,这个怪手表的时间与我电子表的时间也大致对得上。
剩下三个表盘上都有数字,一个变得比一个快,最后一个表盘上数字的变动频率甚至无法用肉眼识别。真是一块奇怪的手表——谁闲着没事儿用得到那么精确的时间啊?
我的目光挪向第七个小表盘。这上面没有数字。我把拇指按上去,轻轻下压。“咔哒”一声,小表盘的中央被按了下去,随即又弹了上来。这是一个按钮。但好像按了它又没起什么作用。我“咔哒咔哒”反复按了几次,就对它失去了兴趣。
我继续摆弄这个手表,渐渐地掌握了调整它的窍门——把手指肚轻轻停在表盘上,就能让数字停止;左右滑动,就能改变数字。但我一开始还是没发现日期在哪里,后来才发现,只有手指肚停在小时的表盘上时,日期才会出现在代表小时的数字的上方。上下滑动,就能改变日期。
我闲来无事,开始调时间玩。鬼使神差地,我把时间调回了今天早上7:30。然后,像是想完成某种仪式一般,我挪开手指,去按了一下那个按钮。
我恍惚了一下,周围的一切似乎也跟着“呼”地转了一下。
我环顾四周,我还坐在教室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里拿着那奇怪的手表。但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我的桌面不同了,那些书本笔袋的摆放……前排几个桌子似乎微微被挪动了几寸……然后我抬头看到了墙上的时钟。
7:30。
我困惑地盯着它看了一会,又看向自己的手表。
7:30。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极力向我证明一件事:我可能因为受考试打击太大,疯掉了。
就好像这还不够似的。过了几分钟,上午一起参加考试的同学们便一个接一个走进来坐好,就坐在他们上午坐过的位置上。不对——现在就是上午……
我有点晕,急忙问一个坐在我边上的大眼睛女生:“同学,打扰了,请问现在几点?”
那个面目和善的女生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小手表:“7:45。”她顿了顿,“还有15分钟就开考了。”她大概认为,我问时间的原因就是为了确定还有多久考试,而不是因为我疯了。
我送上一个感谢的笑容,马上跟着一个抱歉的笑容:“谢谢,那……是几号?”
那女生本已经要转过头去,这下又忙转回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我,可能现在她开始考虑我是不是疯了这个原因了。在她回答了我之后,不等我反应,老师已经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来:“请大家把与考试有关的书籍收起来。”
同学们纷纷照做,仿佛他们是第一次参加这场考试。
老师把试卷发下去,走上讲台,抄起双手,看着台下的同学。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也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妥。
我拿到试卷,看到那无比熟悉的题目,像见了鬼。我没敢再多声张,把怪表揣进兜里,从笔袋中取出一根黑色中性笔,开始答题。
我走出教学楼,脸上的表情格外沉重。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而且是一件不可思议的好事,真是喜从天降。刚才的考试,所有的事情都按照我经历过的方式重来了一遍,除非我出手干涉它。这意味着什么?我的人生拥有了第二次机会——甚至是第三次、第四次。我摸了摸衣兜里的手表——表还在,证明一切都是真实的。
教学楼外面天气阴沉,下着暴雪。路上有一些同学打着黑颜色的伞,在一片惨白中格外扎眼。我四下看了看没有车,便从马路的一侧走向另一侧。
可是,这样做真的没有关系吗?我继续想道。天上不可能掉馅饼。我的鞋踩在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我突然停住了,回头。
马路对面,只有匆匆赶路的行人,没有那个叫我名字的男生。
一辆汽车“呼”地从我面前驶过,正是早前闯下大祸的那辆。
我死死地盯住远去的汽车。这似乎有些不对劲,按理来说他应该又一次叫住我、又一次冲过来、又一次被车撞才对啊?难道说我无意中做了什么事改变了原定进程?还是说……这个表原来属于他,那么他不受这个轮回的约束?就像我前一次考得一塌糊涂,这一次却十有八九能拿满分一样?我摸了摸衣兜里的手表。毕竟,他总不能再给我送一次表吧?
我站在原地又等了一会,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便急匆匆地向宿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