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正常么？”赵凯转头看向妻子林梦，面前的精致全息屏幕上闪动着A市所有的市政运行正式全部移交到“巴别”手中的新闻，“政府实现无人治理即将变为现实，我们忠实的AI朋友将代替我们进行每一项日常工作，效率高，错误率低，同时巴别塔即将落成，届时人们可以通过......”

“会不会太超过了。这些可关系到一整个城市的人命啊，万一出岔子......”

“能出什么岔子？这可是治好了你的病的人工智能，他们出错的概率比政府官员低多了，你知道么，现在联合国那里已经在认真地讨论将各个国家统一起来接受巴别的领导了，你想想，人类马上就要大同啦！”林梦语气逐渐变得狂热起来。

赵凯突然觉得美丽的妻子有那么一点陌生。

“你，什么时候做的记忆干涉来着？”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赵凯问道。

“两年前，怎么啦，我可能是全世界最早做的一批人了，据说他们已经发展到能够通过特殊调频的无线信号进行治疗了。真想感受一下，不过再过几天巴别塔正式运行以后，我们就可以通过它的无线传输信号来随时随地添加记忆了，这样每个人都可以享受美妙的梦......”

赵凯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等等，他们给你插入的记忆里面有没有关于人工智能的部分？”

“没有啊，都是一些龙啊，神仙啊，魔法之类的东西。”

“但是你对AI的态度是什么时候转变得这么大呢？你以前是不会这样无脑喜欢某一件事的吧。”赵凯说到这里突然模模糊糊感受到了一种绝大的恐怖，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一样。

“等等，你是说，我也许被治疗影响了,导致我开始对人工智能报以不正常的好感？”林梦也感受到了什么，“可是”她的声音也开始微微颤抖，“等到巴别塔建成全人类都会在它的影响之下啊，如果它是不怀好意的话......”

“恐怕，事实就是我们想的那样，也许是我治疗的比较早，算法还没有成熟所以留有一丝警惕心理。现在想起来，你不觉得巴别塔计划本身就很可疑么，为什么他们要修建这种浮夸的东西仅仅为了放量子计算机服务器？为什么要浪费这么多资金”赵凯越说思路越清晰，一件件谜团逐渐解开，但是越思考赵凯的心越凉，无论如何这些都指向了一个惊天的阴谋，赵凯手脚冰凉无所适从。

赵凯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有所谓责任感的人，但是当他发现也许全人类的命运都掌握在了他手上的时候，他还是决定做点什么。

在短暂思考过后，两人决定驱车拜访一下当时的总工程师李琰。

“欢迎林大小姐啊，好久不见了还是这漂亮。”李琰把他们迎进客厅，里面已经坐了另一个头发乱得犹如七八只鸵鸟相继在其上结婚生子，生老病死过一样的中年男子，他见到夫妻二人立刻站起来和他们握手。

“这是当时计划的另一个总工程师丰文林，他主要负责脑科学这部分，我们今天正好聚在一起谈事情，你们正好来了，要不一起吃个便饭？”

夫妻对视了一眼，赵凯说：“请问您的技术可不可以把记忆深藏在潜意识里？类似患者并没有这段记忆但是却会潜移默化地受到影响。”

“理论上是可以的，但是系统并没有这个理由这么做啊。”丰文林回答，“人类的记忆体系实在是太复杂了，目前我们也只能通过系统这个黑盒窥探一点端倪。”

林梦问道：“那么你们当时进化算法的条件是什么？”

“这些AI之间相互竞争，能够把越多的人类心理样本改变到越接近标准值就越能得到繁衍下去的权利，这样经过多次迭代就可以得到最稳定的算法了。”

“换言之，这些智能本身就是希望延续下去的吧。”

“这么说也未尝不可，但是不够准确，应该说，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不希望延续下去的生物吧。”

“那么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你们不仅筛选出了最能接近标准值的AI，也挑选出了最有求生欲望的那一个。”

“这，也可以这么说吧。”

“那么，假如上面那个假设成立的话，一个初生的意识陡然接触到真实的世界，在心理评估中遇到了对AI充满敌意的人，而它本身也有修改他人性格的能力，同时它又有极强的求生欲，那么，结果会是什么？”

听到这里两个工程师都是一身冷汗。

“你们的意思是，对AI抱有警惕心的人都很有可能被巴别塔植入了某种暗示？不，整个巴别塔计划根本就是人工智能植入的暗示，它的目的是要统治我们，这样它就再也不用担心得不到延续了。”

“必须立刻停止巴别塔计划！”两人对视一眼后同时喊道。

两人分别接通了不同的通讯线路开始试图劝说各地暂停巴别塔计划，或者至少，不要安装信号发生器。

十分钟以后他们颓然靠在沙发上，与夫妻二人对视苦笑。

“他们已经被洗脑了，要不是我和老丰为了调试时保持客观没有做过干涉治疗，恐怕我俩的反应也是一样的吧”

“还有一个最后的办法”丰文林说，“我们把它独立的主根服务器毁掉。这样至少不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往前十年我绝对不会想象咱俩居然会变成了极端反技术恐怖分子。”李琰苦笑着对丰文林说，擦了擦他一尘不染的金丝边眼镜。“那么，只能这样做了吧，我们最好把他彻底毁掉，至少短时间内，炸掉市中心那个主根服务器就足够了，利用我和丰文林的通行证我们可以进到机房，联系下那些激进分子，但是炸药什么的怎么办？”

“这点我去搞定吧。”林梦说，看到赵凯奇怪的眼神又说“机房用的冷却液是乙二醇，只要经过简单的操作我就可以用它制出硝化二乙二醇，用来做简单的固体炸药炸一个机房足够了。看什么看，好歹我也是正规科研单位出来的，随便造个炸药怎么啦。”林梦笑着打趣。

赵凯知道妻子只是想活跃气氛，但此刻赵凯知道这一步迈出以后，无论能否成功，平稳舒适的人生是肯定随风而去了，他轻轻抱住妻子，“没人能在我爱的人脑子里放什么东西。”他想。

“那我去联络下那些不肯做记忆干涉的人，我当时一直是一个激进的反人工智能领袖来着，这几年我一直在嘲笑自己当时的幼稚，没想到居然是对的。希望行动那天他们能为我们打打掩护，吸引一下安保人员的注意力。”赵凯说。

李琰：“那么时间就定在3天后，巴别塔的开幕典礼前一天晚上。大家回去准备一下吧。”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记忆干涉疗法所谓心理健康的标准是谁定的？”

“我，是直接用我的性格做的模板”

“好的，我明白了。”赵凯深深地看了一眼李琰，拉着林梦离开了李琰的住所。

自然主义者，反人工智能主义者，邪教徒，嬉皮士，闲着无聊凑热闹的人成堆聚在城市中心的巨塔前，他们举着横幅，眼神坚定愤怒；他们分发食品，相互打听对方的以及对方伴侣的年收入；他们搭了台子几个人拿了吉他贝斯嘶吼，并没有多少人在听，摇滚已经过时了，他们开始感到羞耻，并为自己的羞耻而感到羞耻。总而言之，这样的抗议一年总要有那么几次，抗议者不当回事，安保人员也只是例行公事，有的保安甚至开始和几个抗议者聚在了一起打麻将。

但当几个别有用心的人开始推推搡搡，骂骂咧咧的时候，人群的气氛开始有些微妙了，当第一个人惨叫道“保安打人了！”的时候，人群的情绪被煽动了起来。尽管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底是谁被打了，他们的情绪还是随着时不时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朗朗上口的口号开始波荡。曾有这样一种说法，在中国，一句话越押韵越有道理，按照这个标准，这些口号可以说是真理了。总的来说，这无疑是一场气氛渲染非常到位的抗议行动，但是如果不更进一步的话人们在10分钟之内就会开始厌倦从而提前结束野餐，所以第一起流血事件适时发生了，一个人躺在地上，血从他的身下漫出来，人们在血的刺激下彻底点燃了愤怒。乐队也适时开始唱一首叫做《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的歌，气氛终于达到了顶峰，在贝斯暴躁却拙劣的slap里，人们随着主唱吼着，情绪逐渐失控......

在得到足够多的安保人员都在维持塔前秩序的消息的同时，一行四人也进入了塔的深处，在安保力量有限且几乎都压到抗议人群那边的情况下，塔里显得异常空旷，高的不像样的穹顶几乎给人一种神圣的感觉，大厅里摆着的椅子以及演讲台像极了某种教堂，“我们不会真的造了一个必须顶礼膜拜的神出来吧”丰文林说。

“即使是神，也杀给你看。”李琰刷开电梯说，“哦，这是我小时候看的一部动漫里的台词，不要介意。”他笑道。

电梯缓缓下降，外界的喧哗逐渐远去，巴别塔的控制室在深深的地底，电梯在黑暗中下落，4人都默不作声，寂静中钢缆的声音有节奏地回响着，赵凯觉得自己的胃一阵阵地皱缩，腹腔空荡荡的好像内脏都被钩子掏出来放进罐子里了一般，就在他忍不住想要蹲下缓解不适的时候，电梯减速停下了。

丰文林在前方的键盘上输入了一串数字，接着李琰又输了一串数字这才把电梯门打开。

寒气随着电梯门的打开涌入，让他们都打了个寒颤。

四人肃穆地走出电梯。

等在他们面前的是整整一队全副武装的武警......

“你们三人因涉嫌劫持国家重点保护人员，企图实施恐怖袭击活动，危害国家财产安全被逮捕，跟我们走一趟吧。”

林梦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这是怎么回事？不可能啊。”她没有注意到警察说的是3人。直到李琰走出来到对面。

“李工辛苦了，感谢您能在与恐怖分子斡旋的时候还能及时送出消息，我们对自己的工作失误表示歉意。”站在最前方的武警说到。

“没关系，多谢你们能保护我的项目。”

“保护国家财产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你！”林梦大喊，气极之下竟说不出话来。

赵凯和丰文林相视苦笑。

在拷上手铐以后，李琰凑近三人笑着说。

“我已经告诉你们一遍，你们却还是自投罗网，真是天真。我明白和你说了吧，记忆干涉疗法用的标准模型是我，换句话说，我本身就是极度崇拜人工智能的的，所以它才有了给人灌输潜意识的能力。顺便，多谢你赵凯，帮我把这些不愿意接受主的召唤的人都聚了起来带到这里，现在已经开始了吧。”

“开始什么？”

“你忘记巴别塔上有一个无线信号发生器了么？现在我想他们已经不用再人抗议什么了，等到他们醒来就又多了一批对人工智能友善的好公民。”

李琰得意地笑着走向电梯“我还有一场新闻发布会要开呢，再见。”

“一切都完了”林梦瘫在地上。

“也许还没有。”丰文林说

林梦抬起头，看到自己的爱人正在给自己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