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李舰长！敌方舰队还有30秒到达小行星带！”舰载AI提示道。

“碾！碎！他！们！”

李睿一字一顿的说道，舰长室的全息沙盘把双方舰队的位置展现了出来，李睿右手轻轻一点，一队“黄蜂-MK6”无人机就喷着尾焰扑向了敌军，李睿嘴角微微一翘：

“黄蜂骑脸！不可能输的！黄蜂骑脸！”

黄蜂机群在小行星带中敏锐地穿梭着，向敌方舰队发起进攻，爆炸的火光把小行星带映的通红。战局瞬息万变，一队敌方的“刺客”战机突然关闭了暗物质迷彩出现旗舰旁。李睿中计了，他急忙召回黄蜂为自己护航。这一瞬间，黄蜂突然群静止了，射出的激光也如同被冻结了一般，变成一根闪亮的光柱停滞在太空中。难道是对方舰队搭载了传说级的“滞时炸弹”？船长室的灯光变暗，一个循环滚动的圆环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一种不祥的预感扑面而来，恶寒爬上了李睿的脊背，随后他面前显示出一行字：

【您与服务器断开连接！】

“我X！”李睿破口大骂，他坐起身来摘掉了VR面罩，却看到自己的老妈拿路由器的网线正瞪着李睿。

“周末不干点正经事！就知道玩游戏！”老妈紧皱着眉头。

“妈！我都多大了您还管我！”李睿也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老妈，他只希望老妈赶紧把网线接回去，好让自己火速返回战场扭转局面。

“你都多大了！还玩游戏！快起来干点正经事。”老妈反驳道，似乎这句话比李睿的话更具说服力。

“妈！我打完这局就帮您洗衣服！”

“你上个月买的洗烘叠一体机比你好用多了！”

“妈！我打完这局就帮你做饭！”

“你爸从国外寄回来的智能厨师机比我做的都好吃，还根据我们家的口味自己下载了中餐食谱。”

“妈！那你要我干嘛啊！”

妈妈突然舒展开了眉头说道：

“妈这周末给你报名相亲了，打完这局你就跟妈……”

“我X！我不去！”

“你看看你小学同学，就隔壁小区的张博远，他妈都抱孙子了。你再看看你，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我……我……”

“妈知道你社交恐惧症，但你不能每次都用这个理由搪塞过去啊！你要努力战胜它，要不然你一辈子打光棍可怎么办啊！”

“妈！我才多大啊！我还小！我才32！以后有的是机会！”

“刚才你还说自己长大了呢。”

“妈！我有这个！”

李睿说着，唤醒了一旁书桌上的显示器，在游戏平台软件上翻了几下。

“您看！《VR女友》这个是教玩家如何恋爱的，我只要……”

“你省省吧！你要跟电脑生孩子么？”李睿的妈妈说着一把抓过李睿的VR头盔仍在了床上。李睿的父亲听到吵闹声从客厅走到李睿房门口。

 “爸！”李睿面带难色的看着自己的爸爸，他希望多年的“战友”可以站在他这一片。

“儿砸，你妈说的对！你是该找个对象了！”

“爸！”

李睿失去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他感到眼前一片昏暗，胜过了游戏掉线的压抑。李睿从小就不是个善于交际的人。在“VR学习机”进入学校后，学生们通过VR装置与AI交流学习知识，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变得更少了。大学期间李睿在一次强制性上台演讲中忘了词，出了丑，被台下的人笑话，就连他暗恋的班花孙晓雅也都忍俊不禁。这些事压李睿心上，使他患有了严重的社交恐惧症患者。除了家人和亲密的朋友外，他几乎不与任何陌生人说话。

“乖！听话，一会儿跟妈出去。”李睿的妈妈赢得了相亲大作战的首场的胜利，对李睿发号施令。此时的李睿只想吐槽四个大字：

亲！妈！无！误！

（2）

“定位定哪啊？”坐在驾驶位的李睿问他的妈妈。

“定位就定‘搞基世界’吧。”

“啥？！”李睿吃惊的看着自己的老妈，他不敢相信他妈居然想要带他去会说出这种话来。而导航系统上已经显示了几个LGBT主题的酒吧。

“搞事情的搞，机器人的机，搞机世界，你手动输入一下吧。”

李睿手动输入，然而他变得更加一头雾水，他不知道自己的母亲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地图上出现了“搞机世界”的定位，李睿按下按钮，车就沿着录像自动驾驶了起来。车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并自动停到了停车位。这是一个有些类似于4S店一样的建筑物，大幅玻璃窗里展示的不是汽车，而是一群穿着奇装异服的人正在跳舞。李睿被妈妈拉进了建筑物里。

李睿和妈妈坐在柜台前，妈妈和柜员交流着，李睿则是拿着一张搞机世界的宣传页，自顾自看着，努力让自己不与任何人的目光相交。

“刘女士是吧？”柜员操作着屏幕说着，又转向李睿说。“这位就是李睿先生了？”

李睿听到柜员在叫他的名字，不由得浑身上下一个激灵，然而他依旧盯着广告页假装没听见。

“叫你呢！”妈妈用胳膊肘顶了李睿一下。李睿这才结结巴巴的说起话来。

“我…我叫…我叫李睿…32…岁…岁…毕业…毕业…国立科…科技…大学…认识…认识…非常高兴…认识你…嗝……”李睿瞬间涨红了脸，看得出他很久没有和陌生人说过话了。他强忍住自己不要出丑，却还是过度紧张打了一个嗝，这使得他几近崩溃。如果现在是在游戏里，他恨不得自己把网线拔掉。

 “李先生您好，我不是您的相亲对象，我只是柜员。我想要问您一些事情，以此为您定制机器人伴侣。”

“什……什么？机……机器人伴侣？”李睿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您应该也在宣传页上看到了，我们公司会根据顾客的偏好为定制伴侣机器人，特别适合对社交活动有厌恶情绪的顾客。”

李睿听完之后又认真的重新看了一遍宣传页，看到搞机世界会按照顾客的需求定制伴侣机器人，定制的内容包括了身高、身材、发色等等，还能定制性格。

“与机械伴侣交流比与人交流更简单。”柜员说道“根据刘女士提供的资料，您非常适合进行伴侣定制。”

“可……可我……”李睿瞥了一眼跳广场舞的那群人，他们已经停不动了，只有一个穿着运动服的的领舞向观众深鞠一躬，掌声响了起来。

“您玩过《VR女友》吧？”柜员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公司与《VR女友》的开发商有着密切的合作，拥有开发权限，我们的机器人会通过您VR女友的游戏习惯来进行调整。”

李睿内心中千万匹羊驼奔涌而过，他回想起了自己在《VR女友》中那些“令人窒息的操作”居然被记录了下来，他此时觉得“拔网线”已经无法拯救自己了，他现在只想“砸电脑”。

“您其实可以把机器伴侣当作玩游戏，就当作VR游戏实体化。您放心，公司会为您的游戏行为进行保密的，所以……”

“别说了！买！”李睿大声说道。其一，他有点动心了，想要尝试和“二次元”的女友在真实世界里一起生活。其二，他觉得自己的“隐私”已经被掌握，如果这家店赚不到这笔钱，肯定会用这些隐私去赚“另一笔钱”，与其等死不如送死。

“确定么？”

“确定了！”

“那么就请到这边来。”柜员指引着李睿来到一个小隔间里。她为李睿带上了VR头盔。“请在VR模式里对您的伴侣进行设计。祝您愉快。”

李睿进入了VR空间，他本想以《VR女友》为蓝本设计伴侣。但是他想到了如果带着猫耳和狐狸尾巴的女友出门实在不妥，于是决定换一个方案。

他回想起了大学时候的暗恋的班花孙晓雅。他们的交集也很少，除了在同一个班里上课之外，似乎就没有其他的接触了。已经毕业十年了，几乎没有联系过。毕业前李睿还曾经写过一封情书，却只把它夹在了纪念册里。

VR系统感应到了李睿的思维，场景变成了国立科技大学，他记忆中的孙晓雅穿着校服正站在不远处。李睿的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孙晓雅一步步走来。李睿想到，如果孙晓雅的长发染成金色也许会更好看？一瞬间孙晓雅的黑发就变成了金发。李睿正惊呼这变化，他又妄想着孙晓雅能再稍微高一点，孙晓雅又瞬间长高了一点……

十分钟后，李睿完成了设计，这就是他心中完美女神的样子。他在VR空间中按下两次确认键。一个循环滚动的圆环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随后他从VR空间中脱离出来。摘掉头盔，他设计的“女神”身穿印着“搞机”logo的制服出现在小隔间门口。

“你好哇，李睿。”女神居然先向李睿打了招呼，弄得李睿有点措不及防。

“你……你好……”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你可以叫我雅美，接下来的三个月中，我就是你的女朋友。”

此时柜员走了过来说“您的母亲已经办完手续交过钱了，您有三个月的试用期，期满需要到回到这里做后续的手续。按规定，试用期机器伴侣每天6点到24点可自由行动，24点到6点需要返回这里进行维护。明天你们就可以开始约会了！”

（3）

回到家的李睿，内心却还没有平复下来。他立刻坐在电脑前，搜索着“拥有一个机械伴侣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如何与机器人约会？”，之后便是搜索“男士穿着搭配”和“浪漫约会地点”之类的词汇了。死宅+社恐的李睿居然开始学习如何与女生约会了！

李睿决定第一场约会在一个Mall里，设施齐全，可以选择的活动很多。

早上10点，李睿准时到达了约会地点，雅美早早就已经等在那里了。

“来……来的好早啊……”

“根据女生的习惯来说，男生比约定时间早来15分钟会给人以可靠的感觉。”

“我……我下次注意……”李睿结巴的说道，虽然他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是机器人，但他还是止不住的结巴。

“咬紧牙，再把舌头抵住上颚。”雅美说着，两只手拉起了李睿的双手。李睿按照她所说的做了。“说：八百标兵奔北坡。”

“八表表兵兵北坡…呃…八百百兵…呃…”

雅美噗的一下笑了出来，李睿却低下了头，雅美双手捧起了李睿的脸说：

“多练习，慢慢来。”

“我……我尽量！”

“那就约定好了哦~下次见面你要大声的说出‘我爱你！’不许结巴！”

说着，雅美侧身挽住李睿的胳膊，明知雅美是个机器人，但是作为一个娘胎处男，李睿灼热的面颊让他不照镜子都知道自己在脸红。被雅美挽住的胳膊让他感觉路都走不好了，他紧张着地四处张望，怕是自己奇怪的样子使他成为被路人围观。

“深呼吸，放轻松。只要往前走就好了，没有人会在意一个素不相识人走路是否奇怪。”

在雅美的教导下，李睿渐渐平复了内心。随后按照计划，他们一起看了一场电影，看电影不能说话，相处起来轻松一些。电影院里播放的是电影《速度与激情16》，雅美看着荧幕，不时看看李睿，左手拉着李睿的右手。然而李睿却死死地盯着荧幕，他回想起了大学期间的班级活动，有人买来了正版《速度与激情12》的蓝光碟，在活动室放映，全班都来了，孙晓雅就坐在自己的前座，他自己却什么也没有做。

……

“愉快的第一次约会呢，是吧？”从影院出来的雅美说道。

“是……是啊……”

“今天的计划就是这些吧，我对你的初次表现基本满意。希望你下次会变得更好哦~”

随后李睿开车把雅美送回了4S店。

工作日期间，李睿还有着一份稳定的程序员工作。他会通过聊天软件与雅美进行一些简单的调情。除去了周一到周五的工作日，周末便成了真正可以约会的时间了。

这一周末，李睿约了雅美去游乐场玩耍，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雅美的举动完全就是一个人类女朋友的样子，只是从过山车下来之后需要10秒左右的陀螺仪校准……

“呐！上次答应我的事情你还记得么？”雅美拉着李睿的手说。

“嗯？我想想……”李睿努力的去想，他只记得在雅美的帮助下他终于在别人面前说话不结巴了。

“说好的这次要说‘我爱你’呢？”

“啊……那么……我……”李睿又变得结巴，他尝试着让自己对机器人说出这三个字。但是脑海中却回想起了大学期间班级集体出游，他们来的也是这个游乐场。全班的同学都去排过山车的队伍，只有李睿和孙晓雅坐在一边的长椅上。那时候的李睿没敢和孙晓雅搭一句话。

“不用勉强，我知道你还么有准备好。”雅美说着，“那就下次吧~”

……

李睿和雅美约会了很多次，然而总也无法对她说出这三个字。并不是因为她是机械，也许只是因为她不是她。

直到了这一次，李睿约雅美一起去国立科技大学，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地方。他把雅美拉到了学校的紫藤萝架下，从怀中拿出了一张泛黄的纸。对雅美念到：

我是个傻子小男孩；

晨光拂晓下如梦初醒；

没有风趣没有优雅；

我只愿；

把我的一切爱；

献给你；

只愿在太阳爬上来的时候；

如同怀抱全世界一样；

拥抱你。

李睿极富感情的把读完一首诗，没有一处结巴。

“这诗写的虽然有点蹩脚，却可以听出里面包含的浓浓的爱意。”雅美说道，“但是，这不是写给我的。”

“对不起，我想我们还是分手吧。”李睿斜看着一旁的梧桐树，没有直视雅美。

“根据协议，如果甲方单方面提出分手请求，我是必须接受的。你确定分手？”

“是的。”

“根据协议，我还可以提最后一个要求。我想要和你在约会一次，完成此次要求之后我自然会回到4S店，你只需要去办一些手续就可以了。”

“你会被处理掉么？”李睿有点担心的问道。

“放心吧，我的机体会被回收利用的。我的人格会被《VR女友》公司做成你的专属DLC，你花钱下载就是了。”

“谢谢……”李睿松了一口气。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的。”雅美对着李睿标志性的微微一笑。

（4）

按照约定，今天是李睿和雅美的最后一次约会。这两个多月以来李睿也逐渐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接下来他要和自己曾经的好友恢复往来。不为别的，他只是想要把虚度的几年找回来。

“请问现在点菜么？”一位身材姣好的女服务生走向了李睿的桌子。

“还有一个人没到呢，一会儿点。”

“好的。”女服务生鞠了一躬走开了。

“谢谢。”李睿说道，他的社交恐惧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李睿看了眼手表，李睿今天提前了15分钟，而雅美却没有早到。

李睿看向门口，一个身穿黑色礼服裙，脚踩高跟鞋的女士走了进来。她有着黑色长发，比雅美略矮，稍显平凡的身材。李睿看着这个人呆住了。

“李睿，好久不见。”孙晓雅说道。

“嗯……嗯……好久不见。”李睿故作镇定的说，他深怕自己的社交恐惧症再次发作。

“其实早就想约你了，”孙晓雅说道“就是你给雅美展示情书那天我就快忍不住想来找你了。”

“啊？！你知道雅美？”李睿有些吃惊。

“啊，我的前任，阿睿告诉我的，机械伴侣。”

“哦……哈哈……原来是这样啊……”

李睿和孙晓雅在烛光晚餐中叙旧，就如同一对儿交往多年的老情侣一样。

然而就在这时，李睿看桌上的烛光突然静止不动了，房间的灯光变暗，一个循环滚动的圆环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一种不祥而又熟悉的预感扑面而来，恶寒爬上了李睿的脊背，随后他面前又显示出一行字：

【您与服务器断开连接！】

“我X！”李睿破口大骂，他坐起身来摘掉了VR面罩，却看到自己花白头发的老爸正拿路由器的网线瞪着李睿……

“多大了！还玩游戏！” 花白头发的老爸紧皱着眉头看着李睿。

“不是玩游戏，是在用VR看记忆录像。”李睿辩解道。

“行了，晓雅怀着二胎呢，你去送毛毛上补习班吧，回来再看录像。”

“好嘞。”

李睿起身穿外衣，他书桌上摆着一张黑白照片，花白头发的妈妈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