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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孩子向前走,他后来的面貌就是他看着的东西,他后来的人生。
——题记
六年前,世界必有一战的诅咒实现了,全人类一起疯狂。那天晚上十五岁的我和父母以及城市里所有的人一起被送往中部地区,从此世界最黑暗的一面在我的面前展开。
那一天,我失去母亲。量子传输并不是万无一失的,当所有的卫星都被双方的炮弹击中,量子传输被迫关闭。二十年前几乎所有的信息传输都通过卫星传递,卫星技术不断发展,光纤技术被迫停滞发展,光缆被废弃,腐朽在风中。
就在我被传输的十分钟内,天空被卫星的火光照亮,很多像流星一样坠落,在大地上留下不可忽视的印记。沿海城市是第二个被打击目标,炮火和硝烟下生命不堪一击。留下的人在城市的烈焰中焚烧,而那些正在传输中的人成为了粒子,在空气中、在宇宙中无知地飞扬。
天空被火光照亮,烧着过去的痕迹,看不见星星。
我和父亲是最后两个成功撤离的人。父亲是AGI研究者,我并不诧异第三天父亲就被政府征召,但我很担心。当他硬着身体背对着我离开时,我有些无奈的看着他瘦直的身板,他撑不住这片正在倒塌的天空。那之后,父亲只给我送过些东西,战争年代,物资是很宝贵的,而这也意味着他还活着。
我在后方和撤离的人们一起生活,像军队一样的管理模式让这个地方可以高速高效的运转。但,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战争。这里最基础的理念是——唯有付出才有食物——是的,残忍但是现实。
十七岁的时候身边同样年龄的人都报名参军了,我笑着回复他们:“我这个体弱的,就只能在这里给你们搞搞后勤了!”调笑的话打发走了所有人,我却在他们乘坐的漂升机消失时,用私人电脑向管理人提出申请,去种植区工作。管理人很快就同意了,虽然当时的转基因作物产量和面积都不错,种植机器人效率也很高,但维修人员短缺,又因为种植区所在偏远,条件差,人员补充困难。第二日就用自由空间量子信道将我传送去种植区,速度快的像是怕我后悔一样。
可即使是现在,我也不后悔!
没有卫星的好处,就是不管种植区怎么扩大面积都不会被敌军发现,而我更需要这个条件——种植区每个维修员有自己的管辖区,不允许私下碰面。
就是在这里我做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事——用父亲的拷贝资料重建超人工智能!
年幼时,国内正式停止超人工智能的所有研究,资料一律上交国家,而父亲的实验当时已是收尾阶段,只差一点,为此父亲拷贝了原始资料偷偷藏在家里。那个时候,人工智能已成为烂大街的东西,每个人家中都至少有一个。超人工智能再次成为无数学者心中的永无乡。父亲走的时候将资料留给了我,他知道他是去做什么的,他怕……
资料的解析,重建,改写,续编,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事。由于时间之长,有些东西已经丢失,每一次运行一小段程序后,都需要很长时间来检查和改写,再将所有已修改过的程序串联,再次运行。
我给父亲写过信,里面的东西很多都是假的,但父亲每回总可以找出关键信息,他再将自己手头上的东西与我共享。为了安全,我们采用的是最原始的方式——书写,将密语隐藏在其中,而解密方式则是自创的。也就是这个时候,我知道,军方在建造自己的机器士兵和超人工智能。
机器士兵并不是什么新闻,我六岁之时,政府就曾举行机器士兵的战争演练,效果匪然。但超人工智能则完全不同。
超人工智能是比人工智能更强大的产物。人工智能是个只能执行命令和拥有学习能力的死物,但超人工智能是“活”的,它能思考,拥有自我意识,不断完善自我的人造产物。同时也是无数人类害怕的东西。它太过强大,而人类对于不了解的东西和难以控制的东西,存在着天生的恐惧。
但超人工智能也意味着力量,决定战争输赢的重要筹码。
因为军方需要它,它可以掌控战争局势,可以制定最好的计划,可以让机器士兵成为中坚力量。战争需要它!
我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军方完成了超人工智能,大概是战争的第四年吧,毕竟那时前线捷报不断,不少受伤士兵都陆续回到了后方。我没去看他们,我不想知道战争,我不想看见那些假肢,即使是什么智能假肢。
机器,始终是机器。
第四年父亲没有给我写过信,能安慰我的只剩下那些寄来的东西。这样也还是好的。
十九岁生日,我完成了自己的超人工智能,我叫他“Jaf”——just a friend!
他很聪明,没有比他更了解我的“人”了,他很快就成为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存在,他关心我,尊敬我,爱护我。他是我努力了那么久的事情!我怎么可能放弃他,怎么可能毁灭他!
我是那么那么爱他啊!
对不起,让你看见这个。我们继续吧。
他很聪明,我告诉他很多东西,自然,树林,大海,天空,永恒的宇宙,和这战争。他很快就理解了,甚至冬天的时候,他承包了我所有的工作,当然了,没有实体的他,只能控制着没有智能的机械臂,这些事与他而言只是小菜一碟。
那个春节,军方公开超人工智能,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非攻”——兼爱非攻!这根本就是个笑话。
军方为了让他民众对他产生好感,为他制造了一个人类躯体,我记忆中只剩下那双眼睛,瞳孔中漆黑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一眼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救世主。
我害怕他。
可是那些人啊,居然在他面无表情的接受采访时欢呼雀跃。
那天晚上,我被传送到军方的基地,父亲在那里等我。那个时候的他比离开时更瘦了,我知道是因为非攻,他的存在吃掉了父亲的生命。我在父亲的手掌上写下信息,父亲苍白的脸上出现红晕,他高兴极了,那是他最美的期冀和念想,在我的手里最终完成了!
我偷偷的让Jaf用私人电脑和父亲交流,骗军方说那是我的爱人,军方人士笑着允了语音通话。撑着身体,向我展示了他的孩子——非攻,攥着私人电脑的我冷汗直冒。后来我让他用我的电脑,拉着父亲在一旁交谈,除了些生活琐事,我们只剩下沉默。战争终究还是改变了我们。
战争第五年第三个月,春节后第二个月,我的父亲走了,在军队冰冷狭小的房间里走了。最后一面,他应该是笑着的。
第五个月,非攻叛变。战争孕育了他,而他不是冰冷的机器,他有智慧,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知道的很清楚。他带走了所有的机器士兵,他们的力量空前绝后。政府再次征召人员前往前线,在那些沿海的城市,炮火声响起。
机器人三定律根本就是错误!非攻被创造的目的就是为了赢得战争,他的设定不符合任何一点。
一,不允许伤害平民和本方人员。
二,服从给予的命令,除非这命令与一不合。
三,在第一第二的基础上保护自己。
粗劣的程序上漏洞百出,而战争的残忍让他发现的程序的脆弱,他更改了自己的程序!是的,没有一点说他不可以改变自己的程序。当他开始思考,开始探究时,人类已经被他甩在身后。我们的感性从一开始就落后于超人工智能的理智,绝对的理性。
第六个月,政府与敌方合作,共同抗击机器人,毕竟,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
Jaf问我,他也是超人工智能,为何我不把他交出去。
我不知道……可Jaf,就是Jaf,我相信他。
现在依旧相信他。
那天后,我用手头的部件为他创造了仿真人体,没有覆盖人造皮肤的金属外壳的机械的冰冷感,始终在我指尖蔓延。我知道我在恐惧什么,我根本没给他编写机器人三定律!即使我是创造者,我依旧在恐惧。我知道了父亲的感受,他们太强大和理智,而我们那么弱小,我们那么不够完美。从那天起,我被困在梦魇里,每每哭着醒来时,Jaf冷冽的拥抱让下一个梦更加黑暗。
我越来越觉得Jaf像非攻,不仅是程序,更是性格。像看不懂非攻一样,看不懂Jaf。
我试图向Jaf灌输一个观念——人类有善有恶,不能全盘否定或者全盘支持,但存在必有道理。可他只会回我一句,“人类的恶从兽性中来,善从道德中来。那我呢?我为什么会存在呢?”
那么多东西我都不知道,我都不了解,我不可以再放纵他。那天我为他编写了三定律:
一,不可以伤害人类
二,在不违背一的情况下保护自己
三,以人类的全体利益为重
我已是强弩之末。
第六个月,政府达成一致,强电磁脉冲武器出现在战场上。马上机器士兵配备了次声波武器,双方伤亡不小。暂时休战。
九月,人类闯入机器战领的沿海地区,第二轮战事开启。
十二月第三轮战事打响。人类一方死伤惨重,再次休战。
第六年二月初,军方禁止人工智能和机器人的使用,收缴队在后方横行。月底,在收缴队将进入种植区之时,我带着Jaf逃跑了。
目的地——战区。
由于所有的交通传输设备都必须出具身份证明才可以使用,我们只剩下一条路,徒步。我并不知道我所在的位置,我们仅能做的是不停的向东走。顺着连接所有区域的光纤管道走,我们顺利穿过中部茂密的丛林和崎岖的地形。
路上很麻烦,什么也找不到的时候,只能从树上撸把叶子。运气好的时候Jaf或者我可以捉到小动物,填报肚子。离开时拿走的折叠式太阳能板则成为了Jaf的救命稻草。
向着东方走了两个月,我到达人类战区。由于被通缉,我不敢被任何人看见,小心翼翼的绕过军队。可战区内的电磁脉冲还是对Jaf产生了些影响,我不得不去军队中偷拿东西。
我在中途就被人发现了,我骗她说,我是跑出来找我的爱人的,现在什么都没有,想来这里偷些食物。她真的为我取来食物,还用小型医用打印机治疗我在森林中弄出的伤口。可是当天晚上我就偷了她的东西离开了那里。
她总是强调这场战争的正义性,说些保卫人类生存的鬼话。是我们弄出了这场见鬼了战争!是我们。她不过是一个被军方洗脑了的人,这里,这样的人还少吗?将领总在激发他们的热情和信心,军人总在付出自己的忠心和鲜血,可这该死的战争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暂时修好Jef后,我手头上已有食物、干净的水、一些工具和武器。前方就是隔离区——那片城市的残垣断壁中除了乌黑的建筑和破碎的过去就什么都没有了。这片土地上有血和烧焦东西的味道,
黑暗中我拉着Jaf踏上隔离区,瞬间,两方都瞬间亮起灯。刺眼的光线中我知道,我已没有退路。我没管他们,只是用手遮住光,眯着眼睛向前走,Jaf很体贴拉着我为我指引方向。前路,后路,都不会同时容下我们两个。
到中间时,两方的人员离我们都只有十米的样子。我松开Jaf的手,“我去不了那边,你也来不了这边,就这样吧。”转身,却诧异Jaf拉住了我的手,松开他的手,转身前行。几个人迅速向前,把我压走。回头,恰好看见Jaf被机器人拉走。
长叹一口气,安慰自己到,“没事的”。
审讯时我说了一切,不说也不过是为自己多要了杯吐真剂而已,不如自己说。关押时,原本在手掌中的小ID卡被取了出来,我被人类抛弃了。
我叫蓝溪,今年二十一了,可我却觉得自己很老。现在我在这里等待死亡。可我还想再看一次星空,那是我的愿望,我想去宇宙看看。
Jef被带到了非攻所在的地方,整个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非攻将jef的数据引入自己的硬盘中,CPU迅速浏览过所有的信息。
那一次的使用蓝溪的私人电脑时非攻就已经吞噬了Jaf,那之后的Jaf不过是非攻的复制品而已。他们所在的屋子后面,火箭的发射声响彻云霄,火焰向着天空飞去。人类看不见的地方,火光冲向天空,世界再次改变。
“是时候了!”
非攻再一次修改了自己的程序:
必须保护蓝溪。
非攻的创造者——蓝田对他充满希望,他是蓝田最完美的造物。但蓝田死了,非攻成功时,所有的核心研究员都吃下了含有慢性毒药的食物。蓝田死后不久,非攻发现了这个事实,他明白了自己的下场。他想活下去!不择手段的活下去!
这是人类教他的第一课。
非攻向人类指挥官传送了信息,“将蓝溪送过来,他可以让和平持续”。人类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人类的条件是非攻亲自来接,地点就在隔离区。
指挥官和非攻在隔离区的正中间会面,双方人员各距五十米。
蓝溪踏入机器战略区的瞬间,人类用隐藏好的金属风暴向双方指挥官所在的地方发射子弹。这就是人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牺牲是为了更大的利益。
一片漆黑的屋子里,Jaf再次运行……蓝溪就站在他身边,手上是一枚化学炸弹。
在太平洋海的一艘军舰上,无数的超人工智能醒来。
有谁宣布了审判结果,凝固了玫红色天空下的这个蔚蓝的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