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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机场外的接机人群里,一个貌不起眼的男子正密切关注着DH28航班的信息。在飞机降落后两个多小时,终于有乘客陆续走了出来。等待了许久的亲朋好友们,赶紧迎上去嘘寒问暖。
“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哎,别提了,飞机一落地突然通知我们说有安全隐患要排查,可吓死我们了。”
“这么可怕?”
“有一些人还没被盘问完呢,不能走。我们这些已经没事了的就先被放下来了。”
那名男子捕捉到了这些谈话。他最后望了一眼乘客出来的方向,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匆匆消失在了人流里。
...
此刻,大洋彼岸的一间湖景豪宅里,一个妖娆美丽的女人正推开门,走进马忆的书房。她说:“刚收到报告,路秋月被深潜者截住了,没接到。”那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正静静地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绚烂的秋景,一言不发。女人见他没有任何回应,继续说:“是004号。”
马忆微笑道:“他还是没忍住,自己出手了。”“是啊。看到路秋月,他估计傻掉了。真不懂,这个女人有什么魔力...”说着,她还瞟了一眼他的表情。
他笑着转过身,温柔地搂住她,眼睛深深地看进她的心里:“又吃醋了?路秋月不过是我们的工具。”胡雪儿显然不太买账,迎上他的目光,说:“你最近可是没少去她那儿。”马忆苦笑着摇头:“这不是要往她那儿放点东西么?‘乌贼’,可不是那么好玩的。我得小心一点嘛。”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胡雪儿叹了口气,说:“安全局的人,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你把004的师傅弄成了植物人,他估计早就恨我们恨得牙痒痒,正布下天罗地网等着咱们上钩呢。”
“他有报仇的心不假,但是我相信,安全局的人现在还没有办法破解‘乌贼’。每一个深潜者对他们来说都很珍贵,他们...绝对不会这么激进。如果004在路秋月的记忆里看到引爆型加密的蛛丝马迹,肯定会撤退的。”
马忆对自己的推断很自信。胡雪儿静静思考了一会儿,又问:“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是路秋月?这个问题她似乎在问马忆,又似乎是在问自己。她从十六岁就一直跟着他。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没有任何秘密。马忆总是霸道地闯进她的大脑,她的心。她是他的第一个记忆深潜试验品,他对她了如指掌。这种从身体到心灵的完全占有,让她臣服,也让她安心。他是她的一切。
外界都以为最强大的深潜者在中国的安全局,其实,几乎没有几个人知道,在海的这一边隐居着的这个男人,才是最顶尖的那一个。
但是最近,她发觉马忆对自己的兴趣减弱了。他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路秋月那里。“我的记忆里全是你,怎么,腻了?想去看新鲜的?”她背过身去,脸颊因为情绪激动涨得微红。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产生对她的兴趣的?你忘了吗?”马忆的声音从来不高,但是总能戳到胡雪儿的心里。
“我没忘。我真后悔。”她说。
那是几年前的一次行动。被称为“信息镖局”的“暗蛇”,负责为某走私集团跨境秘密传递一个文件。路秋月被派去担当信息载体,携带文件入境。那一天,她顺利通过海关,和组织内成员接头之后,毫无防备的喝下对方递过来的饮料,随即陷入深深的昏迷。此种程度的昏迷,目的只有一个:当她的记忆深海掀起惊涛骇浪,噩梦连篇,她也不会醒过来。这,得以让深潜者在搞完破坏之后全身而退。
“阿九倒是听你的话。他那天在秋月的回忆里,玩儿的很开心吧。”马忆的声音,自胡雪儿身后传过来。
她没有再说话。她本想借那次机会除掉路秋月,谁能想到,就在她暗自开心阿九得手了,秋月已经变成了植物人了的时候,她,竟然在几天之后醒了过来。
接着她发现,苏醒过来的路秋月,性格大变。
原来的她,冷酷决绝,心思缜密,干脆利落。经过这次事件之后,她变得单纯,柔弱,敏感。然而比重新苏醒让她更生气的是,这个全新的路秋月,似乎激起了马忆强烈的好奇心。
那段日子,原本因为胡雪儿擅自行动而生气的马忆,仿佛发现新大陆般兴奋:“被如此粗暴地搅乱了记忆和意识,却能醒过来。而且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有意思,真有意思!”在他们冷战多日之后,他终于看似原谅了雪儿,还与她共进烛光晚餐。可是,在席间讨论的,全是路秋月。这让雪儿内心更是有苦说不出。
“雪儿,以后不要这么胡闹了。我以后,得经常去你的小脑袋瓜里看看,里面究竟还有什么歪点子。”
胡雪儿沉默不语。那一刻,她看着眼前这个深爱了多年的男人,再一次心怀执念地想,如果有一天,她也可以自由地进入他的记忆里去看看,该有多么幸福啊。
可是,她也知道,那里是禁区。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涉足。
...
最终,DH28航班上所有人都排除了嫌疑,只有路秋月一个人被留了下来。莫语凡吩咐助手将她唤醒,并秘密地带到了安全局。同时,他也向上级领导如实汇报了情况:他认为自己不适合执行这次任务,因为这个女人是他的旧相识。他无法带着平稳的心态进行调查。还有,在她的深层记忆区,有“乌贼”的痕迹。
在飞机上进行的如此密集的记忆深潜,加上以此种方式与秋月重逢,这一切让他精疲力竭。他回了家,昏睡了一场。
恍惚间,莫语凡来到了老姜的病房。而老姜,一如既往,闭着眼睛躺在那里,悄无声息。他坐在病床边,说:“师傅,我好像遇到‘乌贼’了。”“我...还看到秋月了。”“可是,她这次是嫌疑人。”“你说我该怎么办呢?”他正自顾自的低头絮絮叨叨地说着,突然,老姜床边的脑波监测仪发生了剧烈的变化,那波形杂乱无章,振幅巨大。转眼间,一群医生护士冲了进来,将他推到一边。
他惊吓得不知所措。看着眼前的人抢救着老姜。没一会儿,每个人都转过身来看着他,齐齐地说:“病人姜澈,死亡。”他想高喊:“我什么都没做,我什么都没做!”可是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时,那些人又齐齐地说:“病人姜澈,死亡。脑波数据,丢失。脑波数据,丢失,全部丢失。”
“我什么都没做!!!”他喊着,惊坐了起来。原来是一个噩梦。
莫语凡好一阵子才平息了剧烈起伏的胸口,看了一眼床头的时钟,他竟然已经睡了10多个小时。而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来电。“喂?陈局长...哦,好的,我马上过去。”他快速的洗漱了一番,直奔局里而去。领导刚刚在电话里说:“路秋月指名要见你。”
刚到局里,助手已经等在了那里,一边和他汇报着情况,一边递给他一杯咖啡。他已经跟随莫语凡好几年,早就了解了他的这个习惯。“路秋月说,必须要和你见面,才会同意和我们谈话。除此之外,她一言不发。就偶尔要求喝一杯黑咖啡和抽支烟。”
莫语凡立刻停下脚步:“你说什么?黑咖啡?抽烟?”他觉得很奇怪...秋月喝咖啡的口味一向是糖奶都加足的,更别提抽烟了。这么久不见,口味已经完全变了吗?助手回答说:“是的,黑咖啡。有什么不对吗?”莫语凡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继续往前走。他们来到了审讯室门口。莫语凡独自走了进去。
“你想我了吗?”他刚一坐下,对面的秋月开口了。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很想你。”秋月又说话了。
莫语凡抬起头,看着坐在对面的这个曾经让他朝思暮想的女人。她还是那么美,那么迷人。她诉说着思念,眼圈似乎还红了。但是,他仍旧捕捉到了那转瞬即逝的狡捷的眼神。那一瞬间,他心里有什么地方被重重一击,然后空了。
“你是谁?”他恢复了平静,面无表情的问道。
“我是谁?你把我忘了吗?我是秋月啊。”
他冷笑。没做回应。路秋月哼了一声,说:“男人,果然都是无情的,这才多久,就把我忘了。”说完,还抬手装模作样的抹了抹眼睛。莫语凡说道:“好了,我们不要绕圈子了。‘暗蛇’组织,听说过吗?”
那女人轻轻地说:“没听说过。”
莫语凡冷笑一声,道:“没听说过?也没关系。你走过的路,做过的事,没有一样逃的过我们的眼睛。”
路秋月看着他,刚才的悲伤似乎都不见了:“那就进入我的记忆啊,在那里,尽情的游荡,这,不是你一直都想做的事情吗?”路秋月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仿佛想勾住莫语凡的心神般牢牢盯住他。
这次他未有丝毫躲闪和慌乱,礼貌地笑着,说:“我会的。”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
“这人不是路秋月。”
一间会议室里,莫语凡向其他人汇报着审讯结果。听到这句话,大家都面面相觑。“莫警官,这人是路秋月。我们核对了指纹和DNA,肯定是她没错。”坐在一角的一名工作人员说道。
莫语凡叹了一口气,说:“身体是路秋月的,但是我总觉得她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女孩了。你们大概也知道了,她曾经是我的女朋友,我们相处的时间并不短,我对她的一些小习惯很了解。比如,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她喝咖啡是糖奶都要加很多的,可是眼前这个女人,只喝黑咖啡。还有路秋月曾经和我说,她最讨厌的颜色就是黑色,她没有一件黑色的衣服,可是现在这个人,穿着一身黑。”
有人质疑说:“一个人的生活习惯和喜好都是有可能改变的,这些似乎不足以说明问题。”
“我知道。但是,作为曾经和她生活在一起的人,我在她身上找不到一丝一毫熟悉的感觉。这不太正常吧。虽然她极力的想唤起我们往日的回忆,但是,那真的不是她。”
大家低声互相交流着,脸上大多带着茫然和疑惑。陈局长低沉的声音响起,会议室里安静了:“小莫,那你说怎么办?”
“很简单,记忆深潜,寻找线索。”
明知“乌贼”就在路秋月的深层意识等待着自己,他还是要下去一探究竟。
...
在执行这次任务之前,他去了趟老姜的病房。
一切都和梦中一样。老姜一如既往的紧闭双眼,只有房间里的仪器发出的有规律的“滴”声,才能证明这个人还能在某种意义上被称作“活着”。莫语凡坐在椅子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老姜,是记忆深潜技术的发明者之一。他从大学开始对这个领域产生强烈的兴趣并开始潜心研究,毕业之后就带着科研成果低调地进入安全局工作。稍微想一下就可以明白,这绝对不是一个适合被广泛使用的技术。而且,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可是即便保密工作做得如此严密,很快,国外还是出现了非法的深潜者,“暗蛇”就是这样一个组织。老姜带着莫语凡,和对方交手很多次,都有惊无险。
直到,“乌贼”的出现。
这是“暗蛇”研制出来专门对付安全局深潜者的引爆型加密方式。一旦在深潜过程中触发了“乌贼”,就等于锁死了退路。深潜者会被一片黑暗的混沌所包围,再也找不到引灯,也再也找不到回到现实的通道。直接导致的结果是,深潜者和记忆载体本人,都永远无法再苏醒过来。
这无疑是玉石俱焚的加密方式。
若不是“暗蛇”在那次事故后示威般的发来信息,安全局的人,可能连“乌贼”这个名字都不知道。毕竟唯一经历过它的人,只有老姜,而他早已陷入深度昏迷,根本无法向大家做任何汇报了。莫语凡曾经疯了一般要潜入老姜的记忆,他想搜集所有能搜集到信息,找出“乌贼”和“暗蛇”的痕迹。但是他失败了。从那一次他得知,对植物人的记忆深潜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因为,根本挂不上引灯信号。
也就是说,可以对植物人进行记忆深潜,但这是有去无回的旅程。
莫语凡坐了好一会儿。很多事,想不明白就先不想了罢,他有气无力地站起身,准备转身离去。在打开病房门的时候,脑波检测仪又“滴”的响了一声。他停住了...记忆中的几个画面突然串在了一起,他觉得一阵晕眩。他飞奔回老姜的床前,为一个大胆的想法惊得站不稳。他想起初次见面那一天,老姜的那句话:
“一个人临死前,他的一生会像放电影一般在眼前过一遍吗?”
他从未思考过这句话的含义。在那之后他也曾经偶尔想起那次谈话,但是并未深想。这,难道就是老姜一直以来在思考的问题?那么,他为什么要思考这个?这和记忆深潜,有什么关系?
这一刻,他似乎突然间领会到了什么。这个想法太可怕,可怕到莫语凡只想立刻逃离这里,忘记这一切。他失魂落魄头也不回地离开老姜的病房,还差点撞倒刚刚进来的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