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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罩再次被摘下,突如其来的光线几乎让人要流泪,但如今这对摄像头眼球显然不具有流泪这种无意义的功能。
简单打量四周后,我意识到自己正被绑在某间废工厂中央的水泥柱上,动弹不得。眼前站着的三个人已经换了一身穿着。那几身拙劣的驱虫公司制服大概是在先前某次停车时处理掉了,他们此时的穿着已经换成了毫无特征的黑T恤以及市售一百元不到的廉价牛仔裤。用来遮挡脸部的东西则换成了绘着某种符号的黑色面罩。
将视线焦点调整好后,我终于看清了面罩上印着的图样:一个被斩首的阿童木。那就没错了,反锡皮人组织,在电信诈骗和医疗保健品诈骗绝迹后,近年各大电视台的法治节目全要靠着他们提供素材了。运气不好的话,或许我自己也会变成素材吧。
“看什么看!”
“哐”地一声,绑匪头领抡起的球棒又一次撞上我的脸颊。我几乎已经要习惯这种时候由体内陀螺仪带来的眩晕感了。
“新来的,” 头领向身边的矮个子使了个眼色,“把电话给他。照我昨天教你的那么说”
矮个子点点头,然后一步一顿地向我走来,看上去倒是比我更加战战兢兢。然后,他将自己手里的智能机举到了我面前。
手机已经切换到了语音拨号模式。
“打给、打给你的监护人!我们要价是……大哥,多少来着?”
“五百万。”
“听到了吗,五百万!”
这就是反锡皮人组织最常进行的活动之一,所谓的锡皮人绑架。其套路并不新鲜,新闻媒体也早就宣传烂了,本质上就跟从前偷拆别人家汽车的后视镜,再给车主打电话讨钱是一回事。区别只有一点:五百万能换的只是一具零件还算齐整的锡皮人全尸。想要电子脑完好无损,那监护人的出价起码要添一个零。
当然,本来也没有几个监护人会选择出五千万。电子脑坏了,再花点钱买个新的,导入数据备份就是,损失的顶多是十来天或一两个月的记忆,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没什么要紧的。甚至对大多数锡皮人自己来说也是一样,作为能自我备份的存在,锡皮人的生死观十分独特。
但我不同,我死了就完了,这点无论如何都得给他们解释清楚。
矮个子在说完后呆站了好几分钟。不见我回答,才想起来替我重新接好发声器电源。
“我没法打给什么监护人,”我说,“我没监护人。”
“瞎说什么呢?没有监护人,锡皮人的电子脑就会在五分钟后自毁报废,你当我连这点常识都不懂吗?”又是一记球棒,这回砸的是肚子。我本能地想倒吸一口凉气,但可惜的是这具身体没有肺。如今再不解释清楚,怕是真要在此时此地报废了。
“我不是锡皮人……是人类。”
空气似乎沉默了一小会。
“开什么玩笑!”
头领拿过黑眼圈手里的枪,径直走过来。枪口对上了我的天灵盖。他的戴着面罩的脸近在咫尺,以至于我能看到他的瞳孔中所映出的那张带着些划痕的金属面孔。
那其实是大师兄的脸。
“听着,别跟我扯这种……谎?嗯,等等……”
头领的语气一下迟疑起来。
“大哥,”矮个子细声说,“我记得锡皮人不能说假话。”
“闭嘴,我知道!”他的目光又回到了我身上。
这个说法不够准确。严格意义上,只要不构成“欺骗”,锡皮人就可以说假话。一个例子是在出厂时的图灵测试,进行测试时他们可以自称为人类,因为测试官事先已经知晓被测试者可能会说谎,谎言便不构成欺骗。这是师兄曾经告诉我的小知识。
不过我也知道,眼下不是给眼前几个人科普的好时机。
“请你们冷静一点,我可以解释,”或许是发声器内部的某些滤波算法的缘故,我的语气总显得比自己的真实心情更加镇定,“首先,不妨假设我是锡皮人,那此刻我已经违背了诚实原则,你知道的,就跟失去监护人的时候一样,电子脑的自毁机制会在五分钟后启动。最多到那时,就可以知道我有没有骗你们了。”
眼前的三人面面相觑,又一阵沉默后,头领把枪交还给了一旁的瘦子,拉过一把折叠椅,坐了下来:“我给你机会。”
“谢谢,”我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然后开始思考一切要从何谈起,“你们几位,听说过生物机械接口吗?”
“什么玩意?”不出意外地,头领露出了一副茫然神色。
“嗯……是生物工程学上的一项前沿技术。”第三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我有些意外,揭晓正确答案的不是我,而是绑匪中的那个矮个子眼镜。“它和量子激光超速通讯并称为本世纪下叶最重要的两大革命性科学成果。”他接着说。
“平日里看不出啊,你小子还懂这个?”
“刚刚用手机查的,大哥您看。”矮个子把手机举到头领眼前,倒是被不耐烦地一把挥开了。
“总之,你刚才说的完全正确。虽然在大家眼里总是量子激光超速通讯技术比较抢眼一些。”我说得还是太委婉了。突破信息传输速度理论瓶颈的超速通讯无疑是真正划时代的技术,拿生物机械接口技术与之相提并论,多少有些蹭热点的嫌疑。
“那个量子什么的我也没听过,”大个子头领挠挠头,“别浪费时间解释这些玩意,你先说下去,说重点,我耐心不多。”
我从未试过在人前讲述自己的故事,更不幸的是第一次就碰上了这样一帮挑剔的听众。但既然已经开了头,接下来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