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博登录
沈梧还是回实验室过了夜,带着凌雨。
现在的情况是她自己拿着一个试管刷咬牙切齿地铲大试管里废弃长毛的培养基,哗啦啦的水声里另一个人噼里啪啦赶稿。
M记要关门的时候,虽说不关自己什么事儿,都是成年人了是吧——但还是出于礼貌,还是问了一句凌雨晚上你怎么办,凌雨摆摆手说你不用操心,我有地方待着。结果转头沈梧就看见凌雨抱着她的电脑找了个街道转角的ATM盒子蹲进去了。
沈梧:黑人问号脸,excuse me?
……就算你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家可以暂住一夜的,还有开房和网吧通宵这种选项的吧?怎么画风瞬间这么北漂励志了起来呢?
敲玻璃把人敲出来,沈梧得到了一个天雷滚滚颠覆三观的答案:
刷卡进的地方,又有监控24小时开着,要不是失了智,大约是没人能给她找麻烦,可以说是很安全了。吹不着风淋不着雨还有空调,可以说是很适合赶稿了。
这一串儿行云流水,理由充足内容详实,可以说是正确的很别致了。饶是沈梧能说,这会儿都不知道该说啥。
……她这辈子是没遇上过这种情况,也真没考虑过这些事情。
就是这种今晚该住哪儿的问题,真的是,呃……
虽然是成年人了,但对于一个象牙塔里的大学生来说,这个问题还是有点儿沉重?也不是。超前?明明很现实。
她大概能猜到,凌雨之前的生活经历,和自己是差别很大的,和自己的同学们差别也是很大的。在她有些单薄的生活经验里,她没有遇到过这些事情,也第一次认识一个挣扎着求生存的人。从某些影视和文学作品里大概能发现,这类人也许比较敏锐——哪怕生活教会了他们隐忍不发,也相当独立——反感别人的指手画脚。
室友怕是要做很久,大三一年大四一年,两年在同一个屋檐下,那么相处起来自己就得注意点儿说话做事的方式方法了。
简而言之,言而总之,一言以蔽之,怀着一种自己都搞不清楚的心情,沈梧最后还是把人领回实验室了。
凌雨不太想跟她去的,大晚上的,实验楼这种一看就是对方主场的地方,莫名给她一种不安全感——眼前这货是个才认识了一下午的陌生人这种危机感忽然就蹭蹭蹭地冒上来了。
总觉得,实验楼那种地方,去了肾都会被切走卖了的……
沈梧“……”了一会儿,套用了凌雨先前的句式:
实验楼是打卡出入的,门口有监控,要不是失了智,大约是没人能给她找麻烦,可以说是很安全了。吹不着风淋不着雨还有空调,可以说是很适合赶稿了。
更重要的是能给你的电脑充电。沈梧看着凌雨一直抱着的电脑补充了一句。我觉得通宵这种事情,你苟得住你电脑苟不住,那也是白搭,对吧。
凌雨十动然拒:我还可以去网吧啊,十几块钱的事,万一要上网查个什么呢?
一看就是借口,说的跟ATM盒子里有网线一样。沈梧觉得自己看透了一切,但并不想戳穿。
我们学校有wifi。她拿出了最后一根稻草。
安全意识的骆驼终于被压死了。
可能是受了点儿心理暗示,走在回学校的路上,看着阴惨惨的树影、黑乎乎的路面以及稀稀拉拉的行人,沈梧真有了一点月黑风高的错觉。一直到进了实验楼,刷开了自己有门禁的植生理实验室,沈梧才觉得有一点儿到了家的安全感。
先前一直嚷嚷着赶稿赶稿的某人倒是不着急了,看看边台又看看发着绿豆芽的恒温光照培养箱,被制冰机倒冰的“咔啦”声狠狠吓了一跳又折腾起没插电的烘箱来,看得沈梧连扶额的力气都没有了。
刘姥姥进大观园,素昔只有想象的,眼见了这么一出,终于知道林黛玉能笑成什么德行了。
天晓得她自己和她那帮同学天天多埋汰这实验室,不说别的,就那个刚刚被她整理桌面收起来的电炉,学校多少年前买回来的时候就一个调节温度的旋钮。功能这么简单的加热仪器,眼下旋钮都不剩,一根孤零零的螺丝被不知道谁扳到一个玄学的位置上:插电,炉丝变红,就是能用;不变红,就再扳扳那螺丝,看看电路能不能接通。
因为这坑爹仪器不知道搞出来多少实验事故。
比如某节微生物学实验,配加了琼脂的培养基,要加热才能溶解。电炉一个个调节不了火候,一帮新手也摸不清仪器这老姑奶奶的脾气,于是液体在锥形瓶里一个个都沸腾了,拔了电还因为余热太高也继续喷涌不止——好在有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沸腾的液体,戴着隔热手套一把拎下来,才免了一场高温喷泉和一场短路跳闸甚至电路失火。
……仪器设备,一边是学校不换,一边是学生使用不注意维护,真要算账,还是各打五十大板的责任。
而高校不重视尚且如此,对实验技能要求几乎为零的高中、初中,学生又能学到些什么呢?
说实话吧,初高中那点儿实验技能,没培养起来真的不是什么大问题,真有使用需要的人认真点儿也就是看一眼就能学会的。但真正应该借由实验而培养起来的实验精神:求真务实积极探索,却显然是缺了关键的一课。
“那个是研钵,嗯,磨碎植物组织用的,当然也可以用来磨点别的。植物的组织可是很坚固的,先不说木质化角质化的保护组织和支撑组织,细胞上还有细胞壁,所以要提取细胞里的东西,就要研磨破碎细胞,然后该干啥干啥。呃,确切的说,研磨的时候就要注意。比如说提取叶绿素,它们容易被细胞里的有机酸破坏,研磨的时候就要加上碳酸钠来中和这些有机酸,反应掉了就不会再去破坏叶绿素了……嗯是,先前我说加碘熏蒸也是一个道理,汞被碘反应掉了总比进了我们的身体搞破坏要好吧……蛋白质变性……你要真感兴趣就自己上网查呗,何必都问我呢?”
凌雨手里拿着研钵无辜地看着她。
“说到这玩意儿还有个梗。高考理科不是考生物嘛,叶绿素提取那个实验就是高中范围内的,主要过程就是取材、研磨、提取、层析,然后有一年有个大题是实验方案设计,是提取兔子DNA的。结果就有人照搬叶绿素那个实验,取一只兔子研磨磨碎……我们老师刚好赶上那年阅卷,没被气死,也不知道那学生是没见过研钵还是没见过兔子……”
凌雨:“……还有这种操作?”
“那是啊……”沈梧的眼睛里带着点儿似笑非笑的意思,“死读书、读死书、读书死,从古至今,还少了这种操作么?”
俩人沉默了几秒。
“说起来,你们这实验室,有小白鼠么?”凌雨低头看看自己的文档,刷刷地又敲进去几行。
沈梧似乎明白为什么这货不急着赶稿了,感情是从自己这儿找作文素材呢?
“不在这层。”沈梧据实回答。“我有动物房的门禁,你想看倒是可以领你去,但是现在不行。”
“能给个理由么?”
“好几个组的鼠都在里面,我哪知道他们搞的是什么。大晚上的一开灯,实验动物都被吓醒了,激素水平会有很剧烈的变化,会给实验造成一些影响。我就不去制造这种不确定变量了。”
凌雨有点儿失望地“嗯”了一声。
沈梧倒是起了好奇心:“先前没问,不过看你的样子,你是自由写手吧?网文?”
凌雨点点头。
“那,可以拜读一下大作么?”沈梧接着问。“先前你一直说赶稿赶稿的,死线要到了吗?你小编要你一天更新多少字啊?”
刚刚还兴致勃勃的凌雨瞬间萎了,有气无力地说:“一次更新三千左右,一日两更,节日加更,榜单也要加更。”
亏的是小编催得紧,要不是上一周的更新上上周就交稿了,上一周就该断更了!断更就意味着放了读者的鸽子,放鸽子就是掉粉,掉粉就是掉订阅掉推荐掉月票扣钱……
这个世界上会写几笔东西的人太多了,晋江一个平台上每天就有几千篇新文在发布,少而又少能被看见,能在日榜月榜上冒个头的凤毛麟角,还得是凤凰尾巴上那几根。典型的买方市场,读者大人是可以用脚投票的,早晨上班路上翻一翻,晚上下班路上笑一笑,最好随时打开随时都有新的一章可供消遣……
尤其是在这个马上要出单行本的时候,先前的两百多章好不容易攒起来一批追文的读者,单行本的销售量就指望着她们了,这是最需要刷好感度的时候,这个时候断更的话,先不说读者多失望,编辑手上也不止自己一个签约作者的!
拖稿一定会在小编那里失宠的……之后谁张罗着给自己校对发文打榜单啊……
凌雨有一种巨大的危机感,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因为这一次断更饿死了。
不对,还没断呢,新的一天还没有到来,一切都是来得及的!
而眼前这个人,似乎能给自己解决一个大问题呢。
沈梧就看见刚刚还垂着头低落不已的凌雨“噌”地一下抬起头来,眼睛里折射出一种热切的光,让看惯了白鼠白兔红眼睛的她都有点儿惊悚。
“你等等,有话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