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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栋大厦里居住颠覆着我的想象力。阳台的栏杆从以前的可有可无,变成了现在我最亲切的伙伴。重力也许在这个地方失去了它的威信,但却重新在我心里巩固了它的地位。
我以前从未意识到它是这样的无处不在——
总爱闯进我房间打扫卫生的那位仿生人已经救过我许多次命了,在我总是蹦蹦哒哒、继而从房间这头滑到另一头时抓住我的衣角。这间房子能训练人优雅地走路,显然人类的磁场——也就是我的磁场——是过于大的扰动。还有半夜漂浮在空中的灵异经历:每一个磁力小房子的位置都不固定,所以半夜如果有人入住,再一次的,磁力扰动;全新的睡眠体验。
Gavicol再次见到我时,他对我眼底的黑眼圈表示了惊讶。
“这让我不忍心带你去工作。”他手里握着一把色彩缤纷的食物片,另一只手像勺子一样搅来搅去。粉末与汗水黏腻地掺和在了一起。
我有点恶心地摆摆手,表示自己还活着。
“好吧,你很坚强,这不错。”Gavicol示意我跟上他,犹豫了一下,我还是跳上了他身后的磁悬浮板。即使有了这两天的适应,我还是对这样的出行心惊胆战。磁力这种玄乎的东西,晃晃悠悠地托举着你到目的地,能催吐两天前的午饭。
——哦对,还有午饭,我开始理解为什么Gavicol会使用“真实的食物”这样的词汇搭配了。认真地说,怎么会有食物学家认为蓝色的、亮晶晶的药片会让人有食欲呢?
恐怖的城市生活。
迟缓上升的过程中,跃着浮萍一样的悬浮板,我旁边的这位老头轻盈地颠到了我的身边。
拉着我的手,他兴致勃勃地向我讲解:“大厦里只有中间的住宿区是磁悬浮的,外围的研究区域总还是钢筋铁骨——你想啊,实验室里精密的仪器不比你,可经不起时不时的扰动。你看那个角落没有?就(他扒拉着我的脑袋)那边,量子引擎研究的地盘,一群趾高气扬的物理学家,好像一个个地都握着解开宇宙奥秘的钥匙一样,其实都是喜欢爆炸的怪人;那里,食品化学,你看这毒药(他扬了扬手里的食物片),是里面一个叫Frisy的老头给我的新品,你有机会应该去给他上上课;还有那个最气派的雕塑,就那个永远塞不进杯子的大冰块,是整栋建筑的总控间,核心技术,我从没进去过。”
转到另一边,他忽然激动了起来:“看,那个就是咱的地盘了。地方既是最大的,供电也有优先;里面冻着100整个实验体,你也不希望见到霉菌盛行的吧。”
我的感觉不好说。想到曾祖母和一群不相识的人一起躺在液氮管子里沉睡,等待不甚明朗的未知,很难让人高兴起来。
缓缓上升的过程中,Gavicol难得语气正经:“我看了你的简历,上面写着你向你曾祖母学过一些生物学的知识。别的地方都暂时不缺人,我跟神经链接的负责人Cully博士打了个招呼,你先去那里待一段时间,不合适的话再调动。”
“这边。”按捺住有点紧张的心情,我跃到坚实的地面上。
门口杵着的Cully教授,她看起来颇为年轻甚至有些美丽。但我绝不敢造次,因为Gavicol悄兮兮地垫着脚朝我耳语道:“怪女人。”然后脚底抹油似的跑了。
我和她面面相觑。
一会儿,她不耐烦地撇开眼,像张开翅膀一样翕动着实验服,招呼我进去:“傻站着干什么,还有工作留给你呢!”
而我也就像被赶进圈里的落跑羊一样,被赶进了敞开的实验室里。
这里面宽敞明亮,不断发光发热的细长灯管整齐地罗列在天花板上,冷气从四周的细孔里弥铺出来,混出恒温的环境。但这些都不是最引人注目的地方,一进门,只能看见一个膨大透明而且柔软的头颅,套在一个人身上,像一个硕大的鱼缸,把这个人的表情映得滑稽可笑。细细的线路贴在表面,另一端远远地不知道连到哪里去了。
“啊,新朋友!”他(?)顶着一脑袋的水和电线跑过来拥抱了我。
### 2134.1.15 阴
我想象在这个项目中人脑与机械的神经链接应该是颇为重要的一环,否则人脑若也有感觉器官,就要在冰冷漆暗的铁壳子里幽闭恐惧了——人为渐冻症,另一种被囚禁。我想象这项技术若非研究中最重要的一环,起码也要得到许多重视;但领导层或许观点与我完全不同,这个部门冷清得像老妪的旧屋。
Cully博士不经常出现,也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给我分配了一些动物神经解剖实验;多数时候陪伴我的是另一名实验助手——Sushi,他像才是这里的主人,资历颇老,既有想法,也装了一肚子的故事;一同消耗时间的还有神秘的“0号实验体”。
他不常常醒来,偶尔Cully博士面色冷峻地来给他做点实验,会先到神秘的线路另一端鼓捣一阵,这边才有反应——往往先是触电般的颤抖,然后空洞的眼睛睁开。
Cully非常明确地警告我,不要乱动。
好吧,我不乱动,但这不妨碍我向Sushi打探。
“0号原先是植物人啦,无人认领的病号,就被博士捡回来啦!”一会儿Sushi戳着被解剖牛蛙讲着这个版本。
“小0可是志愿者,只不过说出了车祸又无牵无挂,被心黑的Cully要来的;他没有档案,所以法律上来说,他甚至不算一个人……”另一会儿他又指挥着小仿生人又坐又躺,说出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大多数时候,0先生安静地躺在生理床上,真的像远离尘俗的植物人;但第二个版本又带有无可抵赖的神秘意味。所以每天我给他擦身的时候,也会留意他满身光滑如婴儿的皮肤下,藏着怎样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