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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球A3的文化控制上,我们一直采取着派遣军官前往地球3号,装扮成神明并利用领先的科技显示神迹的方式进行思想控制。经过长时间的艰苦经营,现在基于宗教的思想控制在地球A3上已经趋于稳定:
第一,宗教思想已深入人心,即使不显露出神的真身,地球A3的“子民”也会自发地将自然现象看作神迹。而且,前几任派遣者也在地球3号上留下了不少可以制造超自然现象的机器,偶尔远程启动一次就足以让地球民心生敬畏。
第二,各政权的统治者们也多形成了一套政教合一的政治制度,即使是在宗教影响较弱的东亚,统治者也对我们两年前在南亚创造的“佛教”极为尊崇。
因此,我部派出的使者在思想控制的手段方面,将由“扮演神”转变为扮演“神之子”或是“神的使者”,尤其是在教权至上的国家,扮演神的使者更有利于对“子民”们进行直接控制。
——《关于猎户旋臂-地球A3文化控制情况的报告》
开元二十三年,七月三日,子时。
一百零八扇坊门已经紧紧合上,现在正是街市宵禁,万家安眠的时候。银河如练般垂落地面,星光穿透靛青色的天空洒在长安城上,关中平原虽然四季分明,但无论冬去春来,天空总是这个样子,白天湛蓝,夜晚深邃。
静谧祥和的月色安抚着这座城市入睡,唯有宫墙和少数街坊之内还亮着灯。夜巡卫士的哒哒马蹄声时远时近,城楼上的戍卫士兵们穿着明光铠,在明月的映照下粼粼闪烁。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一个中等身材,白面细髯,秀眼高鼻的男子在长安郊外的山中小楼里仰望着星空,口中吟诵着。他拿起刚从地窖中取出来的凉酒,走上露台,迎着夜风一饮而尽,他已经醉了,喝完手中的酒便亦步亦趋地走向兵器架前,用握惯了笔与剑的修长手指拿起一把梨花锤,抡起臂膀,用尽全身的力气,砸向前方的一个小金属块,一下,一下,又一下…
天宝三年,七月十二日,辰时。
长安迎来了又一个清晨,盛夏的日头已经开始初露锋芒,西市的坊门被缓缓拉开,商人们牵着牛车鱼贯而入,将来自各地的货物卖给需求旺盛的市民们。西市的客人们主要是平民百姓,再过一炷香的时间,市民们就会从南城纷至沓来,采购笔墨纸砚,柴米油盐。
三名外邦客商身穿白袍,骑着骆驼走入坊门。如果查验货物的署吏们仔细察看,就会发现这三位番邦客商中,两位是高鼻深目的胡人,其中一位留着略显杂乱的虬髯,这在大食的回教徒里是很常见的造型。另一位的胸前佩着一个银制的十字架,是一位景教徒。至于三人中剩下的一个,则黑肤卷发,目如杏仁,他并非来自西域,而是典型的天竺人。三名不同民族不同信仰的番邦人骑着骆驼在长安高调行走,这本应引起署吏的警戒。但今天当值的是个得过且过的油滑老吏,在这繁华的长安,他见过的怪事多的是,若要对每一件事都疑神疑鬼,只怕一年到头大半时间都会花在做无用功上。加之天气炎热,谁都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他并没有将此事报给管理西市的武候们。
三名番邦人进入西市之后便分头而行,虬髯客把骆驼和货物放在了大食邸的后院,天竺人在西市的商铺之间闲逛着,左摸一下绢布,右看两眼鞍鞯。剩下那位带着十字架的景教徒,则径直走向了另一端的坊门边上的一处刀剑行。一个东瀛人看见了店前的景教徒,从刀剑行的阴凉里探出头来。他身穿有些破旧的平民水干衣,平礼乌帽子松松垮垮地戴在头上。但若仔细看他的眼睛,就会发现他的眼神似武士般坚毅,大名般持重。
“耶稣,你们到了?你们三个都来了吗?”东瀛人问道。
“是的天照,我,梵天,哈里发都来了,今夜我们四位神使在义宁坊的景教寺见。”耶稣回答说。
七月十二日,亥时,义宁坊景教寺内。
“欧洲的基督教,中东的伊斯兰教,印度的印度教,日本的神道教,在我们四个人负责的区域,各自的宗教都在顺利地行使着它们的职责,地球上只有两个不和谐的音符。一个是中亚的拜火教过于壮大,另一个就是唐国的宗教事务进展不顺。”景教寺的议事厅内,耶稣 - -地球A3思想控制队的队长向其余3位神使说道。
“中亚的事情,我有责任,那里的人们自发地形成了一个叫做拜火教的信仰。本来我以为小教小派无需在意,没想到疏忽之间它就成了波斯帝国的国教。”哈里发自责道。
“拜火教现在有整个波斯撑腰,一时之间也难以解决。我们今日会于长安,是要把李白的问题解决掉。上峰现在再也无法忍受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竟然为一个世俗政权所把控着。”耶稣说。
“李白这个人,在舰队上就自由散漫,几欲退伍。前两年他突然开始认真工作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总算开窍了。没想到他竟然是想利用派遣到地球的机会当逃兵。咱们殖民部的原计划是用佛教控制晋国。结果李白来到晋国以后,四百年来毫无作为,盛世游乐,乱世冬眠,饮酒作诗,好不快活。任由三武灭佛,葬送了晋朝以来的大好局面。长官催问他,他一开始还敷衍几句,前两年他干脆把通讯仪砸了。”天照抬着头,自顾自地说道。天照与李白在“终结者”舰队的时候就相识,所以在分配地球A3上的负责区域时也被安排到了相邻的国度。
“逃兵也没有多么可耻,但骗取部里对他的信任,耽误了控制地球A3的计划,性质极其严重。咱们在长安抓住他,天照你把他绑回东瀛,让他老老实实地冬眠到你的任期结束,然后把他带回舰上,由军事法庭处置,这是长官跟我说的。”耶稣传达了上峰的命令。
“确实应该这么做,只不过…李白这个人虽然放浪形骸,但却一直是一个一流的战士,若是他奋起抵抗,恐怕我们四人也难以将他活捉啊。”一直一言不发的梵天提出了一个问题。
“那么,就只能在长安将他军法处置了。”耶稣思考了几秒后回答道。
“这…”天照有些于心不忍。
“耶稣说的对。”哈里发赞成道。“我们尽量还是不要伤李白性命,但他若是抗命,我们也没有办法。他必须消失在地球上,否则,我们对唐国的宗教渗透必会受其影响。”
“事不宜迟,我们明日就行动吧,我们停留在唐国的时间不可太长,否则他会有防备,而”耶稣身体前倾,对其他三人说道。
长安城西南,永安坊的一所酒肆生意正旺,一楼已经坐满了人,都是些难耐外面的酷暑,正在阴凉的房中畅饮冷酒的民夫、工匠与小贩。那些客商和文人们,则坐在通风良好的二楼雅间,宴饮欢畅,吟诗作赋。店主正在手忙脚乱地上着酒菜,突然看到两位西域人,一名天竺人和一名东瀛人缓缓走入店门,他们虽然穿着普通,但不凡的气质颇引人注目。
“客官,要点什么?”店主用官话试探着问道。
四位不速之客没有回答,只往一楼的大堂内扫视了一圈便径直走入楼上,店主见来者不善,便知趣地不再多言,同时用眼色告诉小二,若是发生斗殴,马上跑去报官。
四人摸上二楼,在走廊里逐间探查,终于在景致最好的一个雅间外停留了下来。
“岑夫子这首诗真可谓是雄浑壮阔啊,太白兄,轮到你了。岑夫子刚才的诗以雪为题,大白你应该以山为题了。”装修精致的雅间内传出了一个老人的声音。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李白将杯中酒一口饮尽,起身吟诵道。
“好诗!”众人赞叹道。
“越人语天姥,星辰明灭或可睹。”李白作出第二句。
“不,第二句还是不要这么写了,还是改了好。”李白犹豫了片刻后说,“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
“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岳”字话音未落,耶稣等四人便破门而入,麻醉枪子弹掠过李白的胸腹,自动手铐差一点就铐住了他手腕,超纤维丝网自空中落下,李白在被捆住的一瞬间腾空而起,破窗而出,手里还拿着喝剩的半壶酒。他跃上飞檐,衣袂飘飘,似白马般腾跃于长安的楼宇之间。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四名追杀者紧随其后,时而在屋顶上围追堵截,踏落片片绿瓦;时而在巷弄中你追我赶,引起路上市民的一阵阵惊慌。李白在坊市间来回穿梭,躲避着不时射来的麻醉子弹。他决定直奔东北城而去,那里的安兴,胜业等坊多是达官贵人的居所,不时有重兵巡逻护卫,他们很难在北城有什么过分的举动。
过了朱雀大道,便是东城。但李白却未能控制好在屋顶间跳跃的步伐,在一处陡削光滑的屋檐上脚下一绊,跌落到人流涌动的朱雀大道上。追兵旋即而至,弯刀映着刺眼的阳光砍将过来,李白连忙拔剑抵御,侧身躲过哈里发的劈砍。大马士革刀砍在路边石制的廊柱上,溅起点点火花,天照见状也跳到地面上,左右夹击李白,当然,他的武士刀并未出鞘。
三人在路中间缠斗不休,一队持着铜环刀的武候自坊中闻声奔来,另一队金吾卫从皇城的方向御马而来,朱雀大道上的商贾百姓见状纷纷逃散,跑到旁边的几个楼上,离得远远的看热闹。李白在天照和哈里发警戒两侧冲来的卫兵之际将他们摆脱,直奔东北城。
李白脚不点地,踏檐而行,可当他刚奔至荐福寺的小雁塔前时,却发现耶稣和梵天已经挡在了他的身前。李白正欲凭剑杀出血路之时,却看见两名“神”的手中各拎着一个昏迷状态的人质。那两个人质正是与他在酒楼上共饮的人中的两位,一个是岑参岑夫子,一个是贺监贺知章 - -他已是年近耄耋的老人了。
“李白!你要背叛终结者舰队吗?你忘了你的身份吗?”耶稣向李白喊道。
“我的身份?我是李白,李太白,青莲居士,侍从翰林。这些就是我的身份。”
耶稣正欲动手,李白却意犹未尽:“我凤歌笑孔丘时,是楚狂人;十步杀一人时我又是侠客;天子呼来不上船时我便成了酒中仙。但我唯独不再是一个流浪的舰队上的小卒子。愿意效忠谁是你们的事,愿意装神弄鬼也随你们去,至于我,我在大唐从不因为摧眉折腰事权贵而不得开心颜,我在权贵面前如此,对你们也是一样。”
“懦弱的逃兵,竟然还在这里振振有词。”耶稣不屑道。
“你爱大唐,可你就不爱双子星群吗?”天照喊道。“你就不想回去吗?你忘了能源之城的楼宇在熊熊烈焰上漂浮吗,你忘了霜雪之星上极光变幻的华彩吗?你看过超新星爆发时的万丈光芒在黑暗的宇宙中闪耀,却在地球上小的可怜的太阳面前流连忘返。这又是因为什么呢?”
“我李白喜欢一个地方不需要理由,我想在哪儿待着也没人管的了。”
“束手投降,否则我们就把他们两个摔下去!”耶稣打断道。
“你尽可以摔,不过我没记错的话,你们的任务是抓我,而不是杀人吧。四位殖民部的精英以四敌一,竟还不能完成任务,把他们杀了,你还是抓不到我,到时候追捕任务失败,又惹了这么大的动静,你们怎么交代?”
四位“神”带着两个人,与一位仙人在与大雁塔塔顶同高的天空中对峙着。
这么大的动静早已惊动了刑部和大理寺,皇城此时已是高度戒严,千牛卫在皇城墙边来回奔走,皇帝也躲进了安全的大明宫——在小雁塔上空俯瞰皇城极为清楚,皇帝一出楼便会暴露在危险之下。小雁塔下的百姓被纷纷驱散,黑衣轻甲的不良人,披坚执锐的金吾卫,装备精良的龙武军都已到达塔边,将七个人团团围住。
耶稣等人拎着岑参和贺知章飞上塔顶,悬于半空,卫士们在四十余米的高差面前无可奈何 - -无论什么弓弩都不可能对这个高度的物体造成威胁。龙武中郎将和金吾右将军只得亲自带领各自部队的精英进入大雁塔,试图能在高塔上将劫匪射杀。
“找到机会就果断出手!唐律有明确规定,持质者,与人质同击!”小雁塔上顶楼之上,中郎将对拿着弩箭的部下命令道。
“不行!”金吾卫右将军果断制止了这一命令,“这二位一个是立下过赫赫战功的岑将军,另一个可是太子之师,银青光禄大夫贺监!你伤了贺监,如伤皇帝本人!”
“在下只是按律行事,将军您就不必管我的部下如何做了。”
“别装了,我早就知道你们龙武军里有永王的人。”右将军轻蔑地说道,“这下可捡到一个拔除太子羽翼的机会了,是吧?”
“李白,要么我们用公平决斗的方式解决问题吧,你来跟我们比试一场,我们不用花招,只比刀剑,让我看看一个属于宇宙时代的士兵的搏击水平,在这落后的地球A3上被磨去了多少。”耶稣激怒李白道,他知道若如此挑衅,李白定然接招,而在三对一的情况下,他还是有获胜的自信的。
李白一言不发地拔出剑指向他们,耶稣,哈里发,梵天各自扔掉除了反重力飞行衣外的所有装备,亮出武器,留下天照悬停在一边看管人质 - - 这是一个很合理的安排,因为天照虽然不希望李白性命有碍,但当需要杀死人质时,他绝对不会手软。骑士剑、大马士革刀,乌兹钢枪从三个方向砍向李白。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武器碰撞的清脆声在长安的晴空之上响起。
岑参从致晕剂的效果中醒来,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了五人的对话,久经沙场的他一向自认见多识广,但这五人话中的东西他却实在不明何意。
“岑夫子,挣脱他,带着贺监跳下去!”岑参感觉脑海里响起了李白的声音,但自他眼中看去,李白明明在前方飞翔打斗。
“跳下去,不会有事的!”
李白并没有张嘴发声,但岑参确定这就是李白的声音,他犹豫着望向搏斗中的李白,李白在三人夹击中与岑参目光交汇,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这时候要是再不敢跳,可就有辱将军的名号了。岑参一脚蹬在天照的腹部,从天照手里抢回贺知章,与他一同坠下高塔,李白连忙朝着二人坠落的方向俯冲而去。
塔里的弩兵们见人质已经脱离劫持者,瞬间扣动弩机,强劲的箭镞一排排射向四名“神使”,虽然所有的箭都被挡了下来,但是这却使四名神使无法继续追杀,为李白解救岑参与贺知章争取了不少的时间。
在离地面已不到十米时,李白追上了正在坠地的人质,但过于强大的惯性使得他难以带着二人重新飞上空中,他只得尽量以一个极小的锐角撞在地上,将落地的冲击力转化成了与地面的摩擦。李白背对地面,承受着冲击与摩擦,岑参则用自己的手臂托住贺知章,给这位老人形成了一个柔软的缓冲架。三人在地上滑行了一段距离后停住,停在了列阵在最前的那一排手持虎面长盾的金吾卫面前。
天宝三年九月,午时,长安城东的长亭之内。
“我明白了,太白兄你是那天上的仙人,被贬谪下凡,结果爱上了我们大唐,人家拉你回去你都不愿意。啊哈哈哈,看来我们大唐,比那仙界还美啊!”在送别李白离开长安的酒宴上,醉醺醺的高适拉着李白的手说。
“我看啊,你就是那,人间的谪仙人!”贺知章拍拍李白的肩膀。
“李白还要多谢贺监相助,不然我在长安引起了这么大的乱子,现在还在刑部大狱里关着呢。”
“啊哈哈哈,老夫连性命都是你救的,帮你出个狱,那不过是人之常情而已。”
“哪里哪里,还不都是因为在下才牵连了二位。”
“唉,老夫还真的舍不得你啊。”贺监略带惆怅地说。
“太白兄,要不你还是留在关中吧,过两年一旦边疆战事再起,陛下也许会启用你,到时候你我二人一同出征,势必建立功名!”岑参真切地望着李白说。
“此事一出,皇帝陛下哪还敢留我在身边,再说了,我这个人的性格啊,不适合去打仗。”
“那太白兄日后准备往何处去啊?”岑参不舍地问道。
“那自然是,须行且骑,游遍大唐的每个角落。诸位,是时候了,我该走了。”
李白与众人挥手惜别,翻身上马,顺着驰道向东方徐徐前行。
长亭里,众人依依东望,看着李白打马远去,身影越来越小。李白没有回头,但洪亮的吟诵声却从东方传来:
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
别君去兮何时还?
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