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早就预感到了，战争。

新闻里说，人们一场接一场地游行。

硅基人的旗帜上明明白白画着一个地球。据我的了解来看，有些人还画错了，只是用蓝颜料和绿颜料随便画成圆形。然而这都不重要，他们只是着急了：如果月球上的科技还这样停滞不前，那他们一定会灭绝。

李明说：“哪有这么好的事儿，他们也不仔细想想。他们只想得到地球上那些高科技的好处，却不想付出代价。当年中心想搞研究的时候，他们连台电脑都不让拆，说是杀生。”

而真正引发众怒的，是他们把培育所的电线剪断掉。近些年里，碳基人的人口自然增长率实在太低，中心统一进行胚胎培育和幼儿抚养，在孩子们十五岁以后才放出去，安插到各种工作岗位上。而碳基人们把培育所的电线剪断了。

尽管后续很快使用了应急电源，然而还是有上百个胚胎和幼儿受到了影响。

中心的官方发言人在新闻上斥责说，这群硅基人暴徒都没有心。而硅基人的回答是，我们都要灭绝了，而你们还之想着做母亲。

警察和军队也走上了街头。去梦海采购物资的时候，原本热闹的街道上已经无比萧条。秋海那里是艺术区，据说情况更糟糕，已经有许多人被关进了监狱。许多人死了。人们举着酒瓶，砖头，扳手，一切简单的东西，人们互相袭击。什么也无法阻止人们互相伤害。

那段时间，工厂里倒还是照常运行，加娜却整天见不到踪影。我满肚子问题，却不知道该问谁。好不容易逮着李明，他又像梦游一样一问三不知，只知道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加娜去出差了。”他问我。“别老想着人家姑娘，你看新闻了没有？”

我盯着最新的新闻看了半天，在宣布反对游行的人员名单里听到了李明的名字。李明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工厂厂长，居然还在镜头面前振振有词地发表言论，生怕自己蹚不进这摊浑水。

而所有反对都需要付出代价。开始有硅基人在我们的工厂外游荡，而厂墙上也被涂抹上许多威胁的话。尽管有警察在旁边巡逻，好像也并没有什么用处。他们的麻醉枪对硅基人而言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那天我们还在正常工作，就传来刺耳的警报声。和之前每月流星群袭来前的警报声不同，这次的更尖锐。随后是浓烟。

一位伪装成运输车的硅基人对我们进行了自杀式袭击。在成功驶入工厂之后，他撞向了仓库，然后让自己开始燃烧。火势很凶，尽管这里是水厂，可是那些水并不能浇灭正熊熊燃烧的化学物质，那些蓝色绿色红色黄色的溶液。我之前从没想过它们会烧得那么快。

五个小时的灭火尝试后，我们最终决定放弃。

火焰在月球尚显稀薄的空气里不紧不慢、坚定不移地跳动着，火舌舔舐尽我们几年来的全部心血。浪费，又是多少物资多少机器多少时间就这样在众人的愤怒中被浪费掉了，我觉得我们所有人都无药可救无路可逃了。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觉得自己即将疯掉。

火光跳跃，我大概在那里站着看了很久。李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我旁边了，还过来捏捏我的手，说：“走吧。”

我说不。虽然我知道其他人都已经走了，去哭泣，或者去哀悼。去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

他说，那你再过去看几眼吧，小心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