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面战争持续了三个多月。

中心倒也不难对付，最可怕的是那群硅基狂徒。趁他们双方交锋的时候，我们作为第三方东插一手西插一脚，基本没吃什么亏，倒占了不少便宜。然而在最后一次战争中，也还是有十位硅基人和三十七位碳基人驾驶的战机被击中坠毁，其中有一半都是在进入基地前被击落的，直接落入了阿尔卑斯峡谷中。再这样下去，月球上的生命就不会直接灭绝于资源短缺，而是灭绝于自相残杀。

中心的高层们认为，大家都应该“停下来，用更文明的方式解决问题”。换句话说，在摊开底牌之后，大家终于停战了，事情再次陷入了僵持。

停战的这些日子里，在小红的提议下，我们重拾旧传统，开始在基地的会议室里看地球电影。那天晚上我进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很多人，正聚在一起兴高采烈地说些什么。

“聊什么呢？”我坐到他旁边，也想凑热闹。

小红看着我，说：“就是，你上次被警察逮住的事情。”

我跳了起来：“那事儿有啥好说的啊，天天说，年年说，我可算被你逮着了是吧！”

小红继续说，“你都爬上了那栋楼看见了那座塔了，好端端怎么就被发现了？”

“李明后来告诉我了，”我说，“因为我带的那台干扰器出了些问题，没能把角落里的一个监控器搞掉。”

“他这么说，你就这么信了？”小红说，“李明骗你的，就是他报的警。他在后面一路跟着你，怕你那阵子太躁动，心血来潮单枪匹马去把那牌子给抢了，再被人直接关起来，保释都保释不了。报个警挺划算的啊，还能让你消停消停。”

我瞪着李明。李明满脸无辜，笑着看回来。最可气的是加娜坐在旁边，不明就里地也跟着笑。

“不打算解释一下吗？”我问。我心里越发空落落的。

“我怕你心里难受。”李明说。

“现在我心里更难受了。”我说。

“但是——”李明的话没有说完。

传来了尖锐的警报声，灯光也开始闪烁，这意味着有不明飞行器朝我们接近。小红二话不说，已经朝门外跑去。李明站起身。而下一秒，所有人都听到了那广播的声。

所有能收到信号能发出声音的装置都开始响。先是英文，然后是中文，最后是月球语。所有人都能听得懂。

“我们承认，确实存在过地球。我们已经追踪到了地球。”

“请放弃抵抗，重启和谈。再重复一遍，我们已经追踪到了地球。”先是公事公办的语气，随后那边突然接入一个年轻的声音，“现在不是鱼死网破的时候，朋友们。我相信我们还是朋友。现在是抉择的时刻。”

“谁会相信他的话。”爱德华说。“让他先把明日号送回来。”

“我们刚刚修复好最后一段追踪视频。是从南极的监测站里找到的。在地球事故之后，只有那里的备用电源坚持得足够久。画面不够清楚，但足够了。从一百多个干扰点之中，我们成功分辨出了地球。它正在朝银河系中心飞去，距离月球已经有二百多光年。”

“我们期待和谈。明天中午，我们将在中心等候，期待与你们会面。”

灯光重新稳定下来。小红从门外回来，说：“是一个小型信息发射装置，已经离开了。”他盯着李明看。我们所有人都盯着李明看。在基地里，决策层面的人不多，他勉强也算一个。

李明端起桌上的咖啡，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不。”我说。“别去。”

显而易见，如同之前的无数次那样，我的意见，我们的意见，对李明来说都完全不重要。

他兴高采烈地拿出自己最得体的一件正装，挑选了最拉风的一艘飞行器。没人愿意陪他去送死，他就决定自己去。

我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他换衣服，说：“你这是送死。”

李明说：“送死送死，双手捧着送。”他对着镜子，仔细调整好自己的领结。

我说：“会不会他们发现你是个硅基人专家了，就等着逮住你利用你呢。”

李明瞥了我一眼，笑：“这么担心啊，担心的话你跟着一起过去啊。”

我说：“你在利用我们吧？”李明愣了一下，转过身来，仿佛没有听明白我的话。

“你是不是一直想跟中心那边搭上关系，现在你是基地的代表了，有话语权力，受重视。你——”我继续说。在房间里暗淡的日光下，他的表情好像很哀伤。太阳又要落山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太阳升起又落下。我们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够真正了解一个人。

“那就跟我一起过去吧。”李明最后轻声说，“看我是不是你想的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