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醒来的袁鸿渐脑子里有种淡淡的空虚，他总觉得好像睡过好久好久了，至少不只是十个小时。可丝毫没有什么广播的声音响起提醒他们降落，但也没有什么推迟降落的喧闹动静。“也许是隔音效果太好了”，他心想。总之，这间舱室里只剩可怕的安静。

柳长街的呼吸却还很均匀，似乎睡得正香。鸿渐不打算惊醒他，先自己蹑手蹑脚爬下了床走到舱室门边，想出去透透气。开门的按钮就在舱门旁，他刚把手摁上去显示屏一行小字就亮了起来，“ERROR：OUT OF MEMORY”，门丝毫没有要开的意思。

他心跳骤然加速，生怕是自己按错了什么，推了推眼镜凑近了盯着显示屏，按在按键上连续按了好几次，小字只是随着他按的频率极快地闪烁，“ERROR：OUT OF MEMORY”。意识到好像遇到麻烦了，他走到床边从包里开始翻找那张登机时的说明，却无意中掏出一块怀表，怀表显示的时间——离十个小时还差十分钟，距离延时广播的时间。但是等他再仔细一看，表已经不动了，秒针无比精确地停留在12的位置一动不动。他三两步跑到舱门显示屏前，用按钮拨打登机说明上的紧急电话，当最后一个号码按下，显示屏毫无反应，依然是“ERROR：OUT OF MEMORY”。

想了一夜回忆的柳长街睡得真香，勉强睁开惺忪的睡眼，就看见袁鸿渐急着推他，一滴汗还滴在那副圆圆的镜片上来不及擦。但是等柳长街走到显示屏旁一摁按钮，舱门应声而开，他回头看着目瞪口呆的鸿渐，再拿出怀表一看，继续走时，一切正常。舱外广播恰如其分的响起，“各位乘客您好，本次航班还有十分钟降落，请您迅速做好降落准备，对您造成的不便会在机场进行一定补偿……”乘客们按照顺序从舱室走出来走向出口通道的登机桥。

他们刚从舱室走出来五米开外，突然看到一队全副武装的空警围绕了他们的舱室，一个带队的空警看着手上显示屏中的中国面孔，朝着乘客出去的方向看过去。袁鸿渐不知怎么预感到一阵不好，极快地拉上柳长街一只胳膊就开始小跑。在他们舱室对面的那个中国妇女抱着的小男孩大概是被这群空警吓到了，开始哇哇大哭，前面乘客的目光纷纷被吸引过去，没人注意到两人的异常。

也许是太久没看见自己的孩子，在这里小孩也并不多，空警也愣住了一会。就是这愣了一愣的功夫，袁鸿渐和柳长街已经混进了出口排队的人群之中。他们远远看到那队空警走进舱室搜查着什么，另一队朝登机口跑过来却被急于下机的人群堵在通道，匆匆忙忙到了飞行机舱的大厅。

直到二人坐在前往会议举行地住处的又一处飞行舱里，柳长街才来得及喘了口气。这班飞行舱不在高峰期，这节车厢也只有他们两人。看看周边也没人，于是问鸿渐为啥拉着他就跑。只见袁鸿渐两只眼睛耷拉着，眼镜差点滑下来，说道：“大哥，我老实跟你说得了，我那个大学学位是花40美元买的。”

柳长街听得一脸蒙蔽，“嗨就这事？就是买的你也犯不着跑啊……这还能多大个事？！你早上那事又是怎么回事？”

“别别听我说完成不，我是偷渡来的……，哎还不止……嘘！”袁鸿渐凑到他耳边说道，“这里隔墙有耳我不好多说，总之大哥求你帮帮我吧，我多半之前犯的事被发现了才会遇上早上那破事还有那么一堆空警……嗨你别慌我不会连累你，你就保我三天行不行？？我原本打算拿到学位证就去找个工作的，真的。”

萍水相逢，但昨天这么一聊也算是半个知音，何况他也并不希望袁鸿渐真被那群空警带回去。柳长街犹豫了一小会，叹了口气：“试试吧”。袁鸿渐见他立马打开手机查了一下什么。

“嘿，你要干什么，你不会是拉我去自投罗网吧……你……”，袁鸿渐小声嚷嚷着。“跟我过来”，柳长街翻开行李箱里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个精美的纸盒子，上边还印着他所在的公司的logo，他从纸盒子里掏出了类似路由器一样的仪器连在电脑上，又噼里啪啦敲了几行代码。飞行舱广播恰到好处的响起，“下一站：新柏林圣比斯坦大街，请您准备好下车”。可是他们明明才上车几分钟，车门一开，柳长街立马把东西胡乱塞进电脑包丢下箱子就拽着他往下走。

柳长街只管拉着他走下去，下面并不像什么“圣比斯坦大街”，不仅一点都不繁华，反而是一片居住区域。不是城中心也并没有什么工作的写字楼，街上只有空荡荡的感觉。“你很荣幸见到了我今天开会准备展示的新研究成果啊……原本超电磁信号干扰伪装技术是为了给交通部门敲警钟，没想到是我自己最先拿它用于实际应用。”柳长街走在前面，“在飞行舱上什么信息都是共享的，真要如你所说，他们在追查你，在那上面才是自投罗网。”鸿渐投来感激而惶恐的眼神，有点不知说什么好，“……”。

事实上，柳长街正是在北京一家负责信息安全的科技公司工作，而此行就是为了演示超电磁信号干扰伪装技术，才随身带着演示domo的仪器，尽管不及正式功能的十分之一，但对付一个小小的飞行舱进行信号伪装还是绰绰有余了。他们伪装的信号使飞行舱提前于机场附近的村镇降落，虽然他没有去过村镇，但总比在信息完全公开化的城市要好得多。

“现在可以说说你怎么了吧？”柳长街问道。这条街两边的建筑布置得并不很整齐，独立的两层小楼沿着小路延展开，屋顶很陡而带有阁楼。光看样式像是典型的德国小镇的巴洛克式风格，却少了可以感觉到的沉稳与悠闲，反而因为疏于人烟，倒有点荒凉感，就连阁楼窗户都仿佛可以从其中透出隔世纪的灰尘来。“这里的人呢？”鸿渐并不急着回答，倒是更好奇这里。“虽然说白天本来也没什么人，但这里，真不像有人住的样子。怎么回事……”柳长街虽然也觉得奇怪但没有搭理他的问话，自顾自走着。

“老实说，我就是走私了一点东西……在新北京的时候不是闲得无聊嘛。”“什么？”“桌游啊筹码之类的一点扑克牌……还有，还有……”袁鸿渐声音小了下来，“几瓶威士忌和老白干。”喝酒误事，而桌游，原本只是麻将扑克牌和赌博工具被禁，再后来，新大陆发现有人聚众打桌游而不工作，索性把整个桌游届都算作走私。

“啥玩意？在新大陆想开赌场么你，有点找死啊”柳长街有点生气，但想想这虽然勉强算得上违规，但还不至于违法，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来两队空警只为了搜查这些。

“等等啊，”袁鸿渐对着柳长街的背影大喊一声：“这里根本没有人，我们要去哪儿？”“新大陆是旧大陆的复制品，你不是说了么，新大陆里，街的作用已经丧失了，我也很久没走过了那我们索性走走这条街好了，看到有人的地方再说。总之，别去柏林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