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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凌楠在榕城高新科技监管局法律界定中心基因工程类上班的第五个年头了,当年的基因筛选危机,人们总是认为是某位越界的疯狂科学家搞出来的大新闻,所以对此类问题的权威法律界定的要求的呼声也越来越高。
凌楠在来这里上班前完全没有意识到居然会有这么多在法律边缘线上危险操作的实验团队,他们对于基因改造的追求总是充满了狂热。有想通过生殖细胞寄生型微生物打破生殖隔离的,还有想要复活古代伟人的,还有想要通过3D干细胞打印技术打印人体,还真有差点做出来的,据中心执行部的小王说,他们抓到这个疯子的时候他正在用自己的脑电控制训练那个躯壳打飞机。
“前方路段拥挤,建议绕行。”原本奉行节能主义的凌楠因为早上睡过了头好不容易开了一次车,但是显然今天注定是要迟到了。
“这肯定要迟到了。”凌楠小声嘀咕了一句,但也只好准备掉头往回走,没开多远迎面来了一辆拉着鸣笛的消防车从旁边呼啸而过。“还好我没给堵进去。”凌楠万分庆幸地开上了去往中心的另一条路。
现在正是初夏,榕城在十年前作为高新技术特别区开始改建,新型的绿化技术成功地把原本受重工业荼毒严重的本地环境改造为巨型园林一样的格局。从利用的基因改良型绿色植物到立体型绿化墙,都是新型城市设计思路以及种植业技术革新的集中体现。
通过对种子的基因改良以及土壤、空气环境的标准化处理,各种类型的植物可以完全视为标准板块,从设计完成到绿色覆盖最快只需要一周时间。甲方只需要按照自身需要根据承包商提供的各种植物板块,在专业设计师的帮助下设计出需求的绿化布局,承包商则可以迅速根据甲方需要直接从苗圃提出所需要的植物完成绿色覆盖。这是凌楠刚上班时被界定中心视为成功的高新技术投入应用的经典案例。
“早啊。”王启钧叼着面包插着腰从大门旁边的值班室出来。
“早啊,你这是刚去后院操场跑完步?”凌楠摇下车窗冲他打了个招呼。
“不用停车了,头儿刚给我打电话说生物技术区那边出了状况,需要咱们过去一趟。”“你是执行部的,你去不就行了,我一个蹲办公室的,出外勤怎么也轮不到我吧。”凌楠说。
“主要我觉得咱们科的外勤现场真的不适合我一个女孩子去。”凌楠皱了皱眉,表情万分严肃地看着王启钧。王启钧被这个表情唬住了,半天没反应过来。倒是凌楠先没绷住,“行行行,走吧走吧,晚上请我吃小龙虾。”
“刘老大说需要个更专业点的人去根据需求整理现场。”王启钧眉飞色舞地解释了一句。
“唔——这个天气在外边转转倒是比在办公室窝着强,刚好我最近天天看剧搞得肩不舒服,就当是活动活动了,那上车走吧。”
“等我把面包吃完。”
“听说是一个很厉害的做基因和分子生物学的教授,把自己实验室一把火烧了之后自己头朝下从13楼跳了下去,摔得跟烂西瓜一样。”王启钧喝着牛奶饶有兴趣地翻着手机,“诶你看,这是现场图片。”
“滚!”凌楠两眼平视前方腾出来一只手轻拍在王启钧脸上。
“不看算了,这可是内部资料,今天你也就是你运气好工作需要,不然一辈子也见不到一次这种场面。”王启钧若有所思地看着现场传来的图片。“这次叫你来估计是真的有什么大事。应该是那个教授留给学生的包括研究成果的遗书内容需要界定,具体的内容那边也不敢直接上传,到了再看吧。”
“你们好,是凌女士和王先生吗?你们中心的刘教授安排我在这边接待你们。可以叫我小李。”一个戴着白手套在死者坠楼点勘察的警务人员看到两人到了,便走了过来。
“你好,需要我做什么我会尽力的。”凌楠很自然地伸出手。
对方也没想到凌楠风格这么干脆利落,楞了一下也摘下手套握了上去。“没想到凌女士这么干脆。”
“我也没想到啊,李警官这么谦虚。现在都已经是大队长了还叫小李。”王启钧调笑道。
李警官眯起眼睛打量着王启钧说:“我就是再过十年还是干这些活,你们这些搞生物的人再过几年要是还没进去那就肯定是大老板了,所以叫我小李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李警官可真有意思,咱们走吧。”凌楠很费解这几句话里有话的话,也懒得去琢磨。
“这边请。”李警官便带着两人走了。
“我听说过他,这个人好像特别不喜欢我们界定中心,总认为我们影响他们工作,每次开大型会议都强烈反对界定中心直接勘察现场,所以原地不动了好多年。”王启钧跟在后面凑过来冲凌楠小声说。“不过他今天对我们倒是挺客气,难不成是看上你了?”
“我觉得还有可能是看上你了,你难道就这么闲吗?”凌楠瞥了他一眼,并没有接他的话茬。
“不用,我们执行部向来不负责尸体,要看也是你待会去看。刘老大吩咐过了,教授的历史文章你暂时不用管,他在亲自审核。”王启钧嘿嘿笑着。
凌楠手伸到背后冲着活蹦乱跳的王启钧比了一对中指。
“这里是会议室,石教授的几位学生在里面等着,石教授在自杀前向自己所在的课题组邮箱发了一份遗嘱,具体内容需要你们二位专业人士来进行鉴定,如果有问题可以问他的学生。另外,实验室的现场虽然因为大火破坏严重,但是实验室的原构造的模型马上就可以送过来,如果有需要可以找我。二位看完遗嘱后请尽快到现场,我们的专业人员也会协助二位的。”小李警员拉开门请二人进去之后便带上门去找自己的同事。
“界定中心的人我已经接到了,待会再陪他们转转整理好了报告咱们就收工。”
“我看未必。”靠在走廊的一个警员十分无奈地摇摇头。“还是得看运气,不知道他们得有多少问题。”
“现在上面是不允许高新技术工作人员牵涉的案件中的技术资料的丢失的,所以死命令在这里,我也没办法啊。”李警官摊了摊手,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我去外面抽根烟,兄弟们别着急啊。”
“这么多人。咱没走错屋子吧?”凌楠进屋之后第一反应是扭过头来冲王启钧做了个扭曲的表情,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王启钧。
“怎么,怯场了?”王启钧收起嘻嘻哈哈的表情“你们都是石澜秋石教授的学生?”
下面的人大部分都在交头接耳,根本没有人理他。
王启钧扫视了一圈,在凌楠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手枪,冲着人群扣动了扳机。
在一声巨大的枪响过后,下面的人都安静了下来,不少人已经瘫坐在地上看着一脸杀气的王启钧。就在凌楠以为要有什么展开的时候,手枪的枪口突然展开成了喇叭状,冲着人群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我代表高新科技监管局法律界定中心对此事进行调查,希望各位配合,…………”
凌楠不知道下面的人是什么心情,但是现在扶着额头的她突然想打道回府,而且已经在认真地考虑以后再去上班是不是要装作不认识旁边的这个人。
“如有异议请自行前往官网申报。面对意外情况,我也有权代表榕城市公安局采取特别措施。谢谢合作。”
王启钧清了清嗓,“你们都是石澜秋教授的学生吗。”
“石老师课题组的成员都在这里。”下面有一个人站出来说道。
“那请和这封遗书内容无关的人先回去准备待命。”王启钧把手枪模型以一个很酷炫的姿势转成另一个角度,指向会议室中心的立体成像仪,上面浮现出遗书的图样。
经过长达两小时的问询,以及刑侦人员的汇报。二人终于知道了事件的整个过程。昨天晚上,石澜秋在大约九点进入实验室,以实验室安全排查为由遣散了加班的学生和研究员,随后一直在实验室内走走停停一直到凌晨,整栋实验楼的人员都基本离开之后,通过自己权限所有的危险品库钥匙提取了2升酒精后到实验室放火后跳楼身亡。
“我不想被那些研究脑科学的疯子入侵我的大脑。”所以他头朝下脑袋摔了个稀烂。
“我抓到了上帝华丽衣服的一根线头,但是我不敢顺着这根线头爬着去找上帝。在我抓住这根线头的时候我好像在握着关系人类命运的利剑,我无法保证自己不会走上弯路,所以我想把这些结果交给不属于任何国家、组织、个人的绝对中立的机构保管,在不得不通过寻找上帝来寻求活路的时机到来之前,我不希望这些结果被利用。关于这项研究,我的学生所掌握的技术,已经足够把基因方面的研究提高到一个很快且很稳定的速度水平。我希望我国的相关组织能够充分利用这些技术且限制关于此项技术的后续研究,如果人类找到上帝,那将会是全人类的灾难。”因为他认为实验室内有与“找到上帝”相关的研究线索,所以才放火烧了实验室。
此外,他所认为的“绝对中立”的机构是近些年一批国际学者组建的信息银行性质的组织,他们声称是安全保管任何人想要储存的信息,而且好像在暗网中的势力越来越大,但是各国的情报机构都还是抓不到他们的蛛丝马迹,只知道他们的称呼:“云梯”。
根据对他的学生的询问,凌楠和王启钧缩小了真正知情者的调查范围。石澜秋手下的两名博士以及一位硕士都较大程度地参与了这个研究。
“所以你们的研究内容到底是什么。”王启钧拿着录音笔认真地问道。
“这个是涉密的内容,我们真的没办法告诉您。”这是石澜秋的大徒弟梁凡,语气始终是不卑不亢的,让两人始终觉得很头疼。
“对,而且这些内容和我们是利益相关的。”二徒弟徐鑫磊看起来很木讷,推了推厚重的眼镜,慢吞吞地说道。
“这里是工信部直批的承诺书,你们可以看一下,我们将来对你们的研究性质做出的审核结果也会直接关系到你们能不能继续做这些项目喔。”凌楠从包里掏出来一份文件丢在会议桌上,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三个人。
“其实就是……就是我们做出了蛋白质直接反推基因的映射关系表。”
嗒——凌楠手中的玻璃钢笔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与此同时,得到凌楠和王启钧同意的警务人员开始对已经被大火破坏得面目全非的现场进行勘查,所有有储存功能的设备已经被石澜秋提前捣毁,文字档案以及实验记录本都被完全烧毁,其他的实验设备和仪器也大都损坏严重。
“就这么写吧”李警官走出现场摘下了口罩,“死者生前已经把相关研究资料完全销毁,现场没有发现可利用的相关数据资料,具体内容有待相关专业人员进一步勘察。”
“行了,留两个人陪我在这值班,其他人先撤吧。”李警官又点了支烟,一个人到了天台看着已经暮色四合的榕城,站在石澜秋的坠楼地点旁边看着地上圈起来的白线,陷入了沉思。
“监控里显示石澜秋在纵火的过程中,是先破坏实验设备,然后小范围地生火烧毁纸质的实验记录本等相关资料,然后才开始大面积纵火,你看,他在最后放火前这段时间内出去了一次,大概用了三分钟的时间,回来的时候手里也并没有多出什么东西。”王启钧一手指着监控录像,嘴巴啃着另外一只手的大拇指骨节。
“是去上厕所了吧。”凌楠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在三位知情人愿意配合之后,凌楠神情恍惚地整理他们的研究内容和成果一直到现在,“我总觉得我得尽快报告给老大,小王你知道他们的研究有多么恐怖吗,我觉得整个生物界都有可能被颠覆。”
“等早上吧,老大本身就神经衰弱,你这一个电话打过去他还活不活了。”王启钧伸了个懒腰揉揉脸。
“我去上个厕所,你接着看。”凌楠扶着腰站起身。
“在这种时候去上厕所,总显得有点……滑稽?”王启钧摇摇头,自言自语道。
“确实是去上厕所了,”李警官也走进了监控室,冲往外走的凌楠点了下头。“我们认为死者的这种反常举动一定是有其原因的,所以对死者临死前的行动路径进行了细致的搜查,发现在走廊的实验室门牌后面有一个暗格,但是我刚刚去找发现是空的。”李警官递给王启钧一杯咖啡,王启钧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接了过来。
“我猜,那个东西你们到现在为止并没有找到。”王启钧盯着屏幕抿了一口咖啡。
“走廊监控显示,死者在离开实验室去厕所的过程中,从暗格里拿了什么东西后直接去了厕所,然后在厕所里待了一分多钟后直接回到了实验室。”李警官从旁边拉过来一个椅子在王启钧身边坐下。
“可是验尸报告显示死者有心脏病特征,而且血液中检出有药物成分,肠道里也有未完全消化的胶囊残片,所以我们认为死者可能只是心脏病突发出去吃药而已。我们也问过死者的学生,他们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专门放药的暗格,在死者死后是他带的那位硕士,名叫宋小川的,你们之前也见过的那个,把这些东西收拾了之后交给了警方,我们又走正规程序交给了你们中心技术部的工作人员,就在三分钟前他们告诉我并没有发现异常。”
“我认为我们国家的生物技术水平将会有质的提高。”这是刘老大在看了凌楠的报告后留下的批语。
事实证明,石澜秋所留下的东西,真的把生物基因水平的研究提升到了成熟应用的层面,通过对蛋白的空间结构分析标记三维结构的特殊位点的区域,然后根据石澜秋所留下的映射关系表,可以直接跳过中间mRNA的步骤而直接得到DNA的序列,包括非编码区。可是至于说这个映射关系表是怎么得出来的,或许真的是上帝曾经给石澜秋发过箴言。有人想用大数据统计来解释这种映射关系的来源,但是按照目前全球最快的计算机来推算全部的映射关系大概需要上万年时间,而且无法解释DNA非编码区的数据来源。
“希望石澜秋给这套系统设计了一些缺陷,如果由蛋白逆推的基因是完美的没有缺陷的基因的话,那么我对于这个国家的自制力并没有足够的自信。”这是界定中心的终审会议上院长把结果提交上去前的最后一句话。在某些压力下,最后的结果显然是擦边进了“可以在一定限制下加以利用”的范围。
那么,按照石先生的遗言,以从学生那里得到的信息及实验数据为基础,国家新型基因工程中心在两年前于榕城北郊区红山县启明山正式建成并投入使用,地址也是石澜秋在遗书中亲自敲定的。而他的那些参与到此项目中的学生则直接享受到了高级公务员水平待遇,但是相应的,人身自由及通信自由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限制。
然而这批人对于高度自由与高度限制平行的生活环境似乎觉得万分惬意,他们带领着几个不小的团队在其中十分其乐融融且效率奇高地建立起了几百种生物的基因库且正在将其利用在某些不能对外公开的基因改造工程项目之中。我国科研方面的财政支出本身在生命科学方向就已经在逐年提升,而这个中心,每年必然拿到这部分支出的30% 以上。“我宁愿放弃我现在的所有工作去中国加入他们的新型基因工程中心,因为我也想站得离上帝近一点。”这是某次国际年度生命科学会议上一位脑科学大牛在听过这个团队的汇报之后发的Twitter。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十分渺小,在面对这种好像关系到很重大的东西的时候?”在程序全部走完后,刘老大单独找出凌楠谈了谈话。在此之前,凌楠一直处于一种混沌且困惑的状态,她也去了王启钧介绍的心理医生那里可是收效甚微。
“我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感觉,当我在你这个岗位上的时候,后来发现自己也不过是凡人,对于一些事情,确实没有办法去强求。”
“我只是觉得,我无法担负起我的职责。”
“没必要担心这个,人们所需要的结果,只要是有利的,他们可以接受的,那就是最好的。而且你能这么想,证明你已经做得很好了。”